主人夢仍是遙遠《人間條件六—未來的主人翁》
11月
01
2014
人間條件六—未來的主人翁(綠光劇團 提供)
Link
Line
Facebook
分享
小
中
大
字體
872次瀏覽
陳志豪(中正大學中國文學研究所學生)

「每一個今天來到世界的嬰孩,張大了眼睛摸索著一個真心的關懷。

每一個來到世界的生命在期待,因為我們改變的世界將是他們的未來。」

-羅大佑《未來的主人翁》1983

青春,點滴地被映照在布幕上;歲月,如幻影般快速地被瀏覽。音響傳來「歌劇魅影」般的前奏,恰似鬼魅的命運,吟誦著一群未來主人翁的悲歌。霎時,一切能源中斷,布幕後的身影在沒有任何配樂情況下,仍忘情地歡呼高唱,似向眾人傾訴心中的苦悶、無奈與哀慟。故事由頹敗為始,中風癱瘓在床的宋老師在學生心目中是個願意傾聽自個兒心底話的長輩。學生每年都會前往探望為其慶生,亦隨著病情的加重人數逐年減少。為了專心照顧病榻的老父,兒子放棄工作與夢想,卻因身心的疲憊與煎熬,心中無形生出對父親深深的怨懟。故事正由此延伸另四個家庭的價值衝突,如中年單身女兒受父母多年爭吵影響的婚姻觀,夫妻對自身婚姻狀態的不安而產生的生育歧見;企業家二代對於繼承父業充滿了抗拒無奈,以及承受上一代冀望的父親,以同樣苛刻嚴厲的標準要求孩子學業的成績等。上半場即拋出了五個棘手的課題,眼看這群處於社會膠著時期的人們,我們心中不禁以己身經歷與其對照,期盼一個看似死胡同困境,能否被溝通、解決和打破,尋找到未來與夢想實現的出路。

為了展現各個家庭的實景風貌,舞台上製造四大塊可供連結,交錯,並置的巨大滾輪布景,能似拼圖般重組拼湊,企圖讓布景能夠靈活置換,整體設計自行帶出角色們的處境與問題。如夫妻相處討論生育問題的場景總是在房間的床上,而宋家的設計則刻意隔出廳房空間,於房中放置病床等。多塊布景的轉換與設計乍看下雖巧妙且貼近故事情節需要,卻隱約讓人感受到布景帶來了某種視覺感受上的限制與單調。如夫妻僅能在床上談論生育的意見,而其他「家」的布景形體位置則多是橫擺的長條型,於空間運用上較為單一,未能有效發揮移動布景的巧思。這與整齣劇的劇情走勢亦所相關。劇中下半場幾乎一個場景就必須解決一個兩代的衝突問題,換景的急迫或許產生了想像的限制。而劇中和解的方法實純粹來自於父執輩的寬恕或迎合他們價值觀等。企業二代在咖啡廳與父親溝通下獲得體諒,而兒子在夢中與父親坦承自己的痛苦,亦只有父親的離世才能讓他獲得解脫。至於女兒與父母的嫌隙竟是因為她終得以出嫁而被解決。最突兀的莫過於尾聲,檢查出患有重病的外公突然把希望都冀望在孫子身上,留信希望他能夠成為未來的主人翁,收尾相當倉促。戲後,身兼編導的吳念真坦白欲透過此劇呈現世代交替的趨勢,以化解兩代價值觀念之對峙。然就筆者而言,此劇原想表述的議題本來就過於龐雜,卻僅能以其身為父執輩有限的觀點在拼湊中完成,欲言之物難免散落一地。對於親子的詮釋,更是必須獲得父權的認可與諒解,方能圓滿,有種逃不出自身既定的價值論述。如此既無法延續原先序場營造的意象,道出年輕人遭遇社會的藐視與權力壓迫的無力和苦悶,進而引起相對的共鳴。且若就此陷入單一的邏輯思考,所謂的和解衝突之道不過是一廂情願。

此外,由於議題龐雜,敘事單一,劇中節奏顯得過於緩慢,整場演出雖超過三個小時,但能夠傳達給觀眾的訊息其實相當有限。亦可能排練熟悉度不足,部分演員對於角色的揣摩掌握仍流於表面,無法確實消化所有的複雜情感。因此上半場演出時,演員狀態多不太穩定,偶有出神忘詞的情形。如飾演生不出孩子的夫妻檔黃懷晨與尹崇珍在情愛的親密互動上略顯尷尬,前者咬字說話則過於刻意,不夠自然等。至於范瑞君飾演的中年單身女郎,在表達對於父母爭吵不休的厭倦與抗拒態度情感上掌握得較為細膩到位,情感真摯而不造作。然而即便解決演員熟練度和角色功課等問題,仍無法根絕劇本在敘事上陷於單一薄弱的面向觀點。當吳念真飾演的外公透過書信,以傳承式的語調冀望著外孫能夠掌握自身的命運,成為未來的主人翁時,彷彿倉促粗糙地告訴眾人所有問題將終告無解,唯有世代交替,望向未來方有希望。這不禁讓人覺得劇中所提出的問題如石沉大海,並沒尋得真正妥善或適當的處理,亦無法看見劇本對於當下社會更深刻的質疑,或人生觸礁後更多的可能與狂想。一切彷彿回到羅大佑的歌聲之中,「有一天孩子們會告訴他們後代你們要守規矩,格言像玩具風箏在風裡飄來飄去。」我們的下一代仍無法擺脫上一代的金科玉律,它籠罩著眾人的未來,世界不見有所改變,主人之夢依舊遙遠。

《人間條件六—未來的主人翁》

演出|綠光劇團
時間|2014/10/25 19:30
地點|高雄市文化中心至德堂

Link
Line
Facebook
分享

推薦評論
說是讓年輕世代發生,也發聲,無奈在背後撰稿的還是為自己的生存(死亡)焦慮尋找出路的「老年人」。吳念真為自身的世代焦慮事先設定好了出路與衝突和解的天花板,但隱藏在華麗的催情詞藻裡的他,其實希冀的是在世代衝突裡為父權過去的壓迫角色平反。(林育世)
10月
27
2014
坂本龍一為《TIME》寫作的主旋律(絃樂),其和聲結構呈現一種無前無後的靜態,亦呼應了「夢幻能」的時間結構:鬼魂的時間只有當下,沒有過去與未來。或許,這亦是坂本龍一在面臨人生將盡之際,領略到的在生與死之間的時間的樣貌。而物件聲響、環境噪音與電子聲響的疊加亦給予音樂含納宇宙無數異質聲響的時間感。
3月
28
2024
《TIME》中所有劇場元素,無論是整合的或破碎的影像、行走的或倒下的肉身、休止或連續的樂聲、平靜或波動的水液、漂浮與蒼勁的文字話語、觀眾的屏息或落淚等,每一個元素就如同互相層疊滲透的音符與音質,讓劇場觀眾對於時間的感知,在時而緊縮時而張弛的元素堆疊中, 在每一段的行走中延長或是縮短時間感知。
3月
28
2024
《TIME》作為坂本龍一晚期的劇場音樂作品,一方面運用笙獨特的音調塑造出空靈的意境,並結合高古史郎在視覺上的設計,使此地滯留於生死之間,笙音帶來生息,沉默隱含衰敗,田中泯的身姿恍如幽魂,步行於水鏡,攝影機記錄下老者的滄桑。觀眾凝視他,猶如凝視消亡。另一方面,當來自各地的照片遍布投影幕,又似乎能隱約窺知坂本龍一晚年對自然環境的思考,其故鄉所曾遭遇的天災人禍,或許都在這位一代大師生命中留下痕跡。
3月
28
2024
全劇接近尾聲時,被重重包圍的警調逼到牆角的角色們,突然打破第四面牆,邀請觀眾幫忙藏匿「贓物」,成為抗爭行動的共謀,台上(角色/演員)台下(觀眾/群眾)開始玩起「你丟我接」的同樂遊戲,氣氛熱烈。編導可能認為這樣的場景,可以代表藉劇場反諷現實、紓解焦慮、為民喉舌的功能,得到觀眾的認同,期待在博君一笑之後,能讓君深自反省。對我而言,仍不免有些疑慮:歡樂激情過後,終要回歸現實,劇場裡異想天開的瘋狂行動,是否真能轉變成面對現實的批判思考與理性抉擇,仍待驗證。
3月
28
2024
換言之,歷史難以被真正地再現,而報告劇的中性狀態(in-between)迫使群讀演員拉開與過往他者記憶的客觀距離,有自覺地以自身生活經驗棱鏡識別、折射劇中人物的生命狀態和理想主義實踐,從回溯當中逼視眼下社會所面臨的危機時刻,在啟示的瞬間將現實中一再丟失的希望重新贖回。
3月
25
2024
知識也是一種權力。對某些政權而言,知識可以是危險的,需要被管制;對某些人民而言,知識會讓自己身陷險境。人們可以藉由獲得知識來改變人生、改變社會;也可以藉由知識展現優越。不過對於看完《白兔紅兔》卻被迫閉嘴的觀眾而言,知識變得無用,在感受到「知情」所帶來的權力的同時,卻也無法藉由說出「我知道你不知道的事」來彰顯特權。
3月
22
2024
誠然,故事的熟悉感加上網路作梗的堆疊,讓觀者對演出內容多少還能掌握劇情所傳達的內涵,無論是回應先前的教育宣導或是反映當今的網路亂象,背後所蘊含的社會教化意味仍顯得相當濃厚,勸世的目的不難體會。但既是標榜「音樂劇」作品,則做為主要架構的音樂旋律、唱曲歌詞、肢體節奏,則必須面對最殘酷的演出考驗。細數曲目表中包含序曲、終曲及中間串聯等洋洋灑灑總共多達十五個曲目,音樂唱段的編創可說具足了滿滿的誠意。
3月
13
2024
從四季風土節氣發動的表演文本,進入了童年的回憶,收尾落在劇中主人翁有感成長敘事的疑惑與追求:「什麼樣的果子才是最好的果子?」「妳就是妳自己。」「我就是我自己?這樣就可以去冒險了嗎?」雖然,這樣的感悟,帶著正向的能量、溫暖的鼓勵,不過,前半場所展開的土地連結或家族回憶,予人期望更多的開展,到此戛然中斷,讓人若有所失。抑或是換個角度解讀,從家族淵源到個人成長,恰足以引動聯想人生的終極問題:我們從哪裡來?往哪裡去?我們是誰?因此,即使觀賞結束的時候,我們是無法知道真正答案的,一如生命的腳本總是無法預知未來禍福,必須自行邁開腳步前進,才能揭曉謎底吧。
3月
05
20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