崑歌際會,零落亦不亂《亂紅》
5月
30
2012
亂紅(陳又維 攝)
Link
Line
Facebook
分享
小
中
大
字體
1068次瀏覽

演出:二分之一Q劇場

時間:2012/05/27 14:30

地點:國家戲劇院實驗劇場

文 楊純華

李香君血濺扇底、點染桃花,本是孔尚任撰寫《桃花扇》傳奇的一次美學加歷史的雙重思考,正所謂「借離合之情,寫興亡之感」。舞臺在空間安排上恰到好處地折射出這份雙重內涵:右舞臺巨幅水墨紗窗始終籠絡著以侯方域為主軸的歷史人物所可能「溢出」的各式心理圖景,左舞臺則適時起到了 「收」的功效,迷亂的歷史情緒得以歸入書房——一個內斂的自省空間,家國興亡得以沉澱。觀眾借由視點轉換,便能自然而然追隨侯方域經驗一種個人始終無法自外于歷史的矛盾心境。不妨說,舞臺的極簡風格正好可以視作桃花扇的那層底色,以供故事的「亂紅」基調作第一層點染。

再來是形制上諸多戲曲元素的加盟。把握到了「桃花亂落紅如雨」的基調,是保證崑曲以外二分之一的其他元素不致大亂的前提。「清侯」對話「明侯」,將兩個侯方域二元並置,是穩紮穩打的崑曲與歌仔戲進行「跨劇種」合作的大膽嘗試,彷彿也是在呼應桃花扇的點染美學,觸發的是以崑曲為底色,於舞臺上由其他劇種插花點染的另一重景觀。劇種差異不小,而板式變化體、曲牌體與雜綴體在音樂上的相遇,卻能夠做到不著痕跡,樂師值得一表,亦足見歌仔戲編劇(施如芳)爲了與崑曲融合而在文辭「雅」化方面所下的工夫。

《亂紅》因為歌仔戲的加入打開了「潘朵拉魔盒」。敘事上零散安插一些戲謔「梗」,如將桃花內涵竟自溯源到夸父追日時的杖化桃林、阮大鋮則毫無徵兆變成了侯方域的「背後靈」;表演上,吳雙飾演的優人橫跨生、旦等多行當、「跨劇種」的詮釋,更為此劇「添亂」不少;角色上,更有遊離於故事之外帶有濃重山東口音的說書人穿梭其間,形成滑稽的古今對照……這一切零亂,均始自某種融合的初衷。

融合,換個角度來說,也是雙方各退一步的妥協。崑曲唱詞分量明顯減少,不得不以大量韻白來與歌仔戲小生(李佩穎飾)同台「飆戲」。整場戲下來,可以感覺「崑侯」(楊汗如飾)始終憋著一股氣,不能大段抒情,身段的靜謐優雅亦反成劣勢,輕易便被鑼鼓喧天的板式變化節奏頻頻蓋過;相應的,歌仔戲部份,本身濃烈活潑的民間氣息也面臨著文辭「雅」化後生動性減弱的事實,只是觀眾一時還迷醉在歌仔戲小生漂亮的身段和勾魂攝魄的風度中,沒有注意到這一點。

另一個問題是,爲什麽偏偏是歌仔戲?其中是否暗含了一種有意強調文化本土性、以之「抗衡」某種自外於台灣本土文化脈絡的強勢傳統藝術的意識形態訴求?(這可能又是另一個話題了。)當然,一次偶然的「跨劇種」碰撞似乎也沒必要「上綱上線」到怎樣的程度。崑曲與歌仔戲的合作,於此處不妨看成是一種良性的劇種融合:崑曲在鬧場中的乏力(唱詞明顯減少、韻白較河洛話不夠俚俗生動、身段較京劇不夠粗放),毋寧視為一次大度的「下放」;歌仔戲則以迅速精緻化的努力,發揮了一個年輕的民間劇種所可能蘊含的最大潛能(由歌仔戲小生魅力可見一斑)。二者動靜相宜,以至於中間加入了一段精彩的編腔融合,都不能不算是一次值得書寫的因緣際會!

Link
Line
Facebook
分享

推薦評論
「追求不一樣」是歷史上開設替代空間很典型的動機。然而,從數年來藝文體制大量吸納了替代空間、實驗劇場等美學與成果經驗下,不可否認地說,現今成立「不一樣的空間」也是青年創作者面對「如何接軌體制生存?」的類似選擇。因此「不再是我所熟悉」所變化的不見得是城市,也是時代青年自身。而「替代」在此亦是對自我匱乏的補充,如同跨領域是對領域單一化的補充。
11月
27
2024
在東亞的表演藝術生態中,製作人或策展人社群網絡有一個實質上的重要性,那就是:在各國經濟結構、文化政策、補助系統到機構場館往往體質與架構迥異的情況下,跨國計畫常無法──例如,像西歐那樣──純粹透過組織面來推動。無論是評估計畫可行性,還是要克服合作過程的潛在風險與障礙,人與人之間的理解與信任都是極為重要的基礎。因此,「在亞洲內部理解亞洲」也包括認識彼此的能與不能。
11月
20
2024
本文將主要聚焦於策展人鄧富權任期前三年,在由公立劇院、機構主導的城市藝術節之「策展」可能形塑什麼?又究竟「策了什麼」?而「策展」又如何「製作」節目作為討論主軸,並嘗試推想我們可能期待或需要什麼樣的城市藝術節。由於我在上述期間曾多次以不同身份參與藝術節,請將本文視為介於藝術節觀眾、參與藝術家(團隊)、觀察者等多重身份交叉田野的書寫。
11月
15
2024
《熊下山》及《Hmici Kari》為阿改及山東野合作的部落走讀結合餐桌劇場的系列展演活動。阿改協助調度部落文史及人際關係的資源,如商借場地、遊客接駁 ……,我們則專注於劇本撰寫、排演、劇場技術與設計。在基礎條件的限制下,即使盼望搭配華麗的燈光或絢爛的配樂,現實中卻得層層考量,比如是否要借電還是自備發電機,、某段音量過於龐大,會不會干擾到鄰居或讓小狗咆嘯等。看似簡單的行政工作,需要耗損相當的溝通工程,人際關係的稠密程度比蜂蜜還黏,比樟樹燒出的煙霧還猛烈,團隊成員總得細細梳理,說話再說話、確認再確認。
8月
23
2024
筆者有幸參與的2023年浪漫台三線藝術季的藝術策展「淺山行路人」,範圍橫跨五縣市,光移動就是場挑戰,「走入地方」是所有參與藝術家與策展團隊開始的起手式,這其中也不斷叩問「地方」如何被界定與其所連帶衍生的認同、族群、邊界等諸多問題。在籌備過程中拜訪各地「地方引路人」成為一個關鍵,透過多次實際走訪、聆聽、討論與溝通,許多作品在這個與地方來回互動的過程中而發展至最終樣態,甚至因應場域而重新發展。
8月
21
2024
對於徵件或委託創作來說,通常會有明確的目的與任務,而該任務也很可能與政府政策相關,例如利用非典型空間(通常帶著要活絡某些場域的任務)、AI、永續發展、社區參與等。一個不變的條件是,作品必須與當地相關,可能是全新作品或對現有作品進行一定程度的改編。可以了解這些規章的想法,因為就主辦方而言,肯定是希望作品與當地觀眾對話、塑造地方特色、吸引人流,並且讓首演發生在當地的獨家性。這似乎造就了「作品快速拼貼術」與「作品快速置換術」的技巧。
8月
14
2024
戲劇節與地方的關係略為稀薄,每年僅止於展期,前後沒有額外的經費舉辦其他地方活動或田調。又,由於地方民眾的參與度不高(光是居民不見得需要藝術就足以形成困境;加上更有效傳播資訊的網絡媒介不見得適合多為非網路住民的魚池),這導致策展上對於觀眾組成的認知模糊:既希望服務地方,又期待能吸引城市觀眾,促使以筆者為首的策展團隊萌生轉型的念頭。
8月
14
2024
換句話說,人與地方的互動經驗,會使人對地方產生情感,進而做出超乎理性的判斷。否則我們很難解釋,黃錦章從布袋戲團團長到文化工作者的身分轉變,以及那種持續為自身生活場域策動事件的動力;從張敬業身上,也能看到同樣的情感動力模式,令他在見到鹿港於鄰近工業及商業觀光夾擊時,自發性地舉辦文化活動,尋找外於過去的聚眾可能。
8月
09
2024
將物質文化的地方人文與民間精神活動列入藝術史,多傾於將它們當作擴充藝術史的材料。而如果以地方性為主體,「地方性的藝術」在階級品味擴張之外,則需要政治美學化與藝術政治化的行動介入,才能打破其固化的形態。在史觀區分上,歷史唯心主義傾於「菁英史觀」,認為「重大理念、人物、事件」才能製造出流動的歷史感,否認民眾在歷史所扮演的重要角色。歷史唯物主義則認為社會存在決定社會意識,主張「人是環境的產物」,群眾才是創造歷史的力量。 此藝術史觀的源起分歧,決定了「地方性」與「藝術性」的發展脈絡。在當代文化生產語境裡,「菁英史觀」介入「民間環境」的同時,則又顛覆又模糊這兩個意識形態,在異化中擴張了地方文化的再生產。
8月
07
20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