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源於2009年,強納森・楊的女兒意外死於火災,使楊跌入人生谷底。「.......此作楊親自擔綱一個克服藥物成癮的角色,企圖呈現當生命受到巨大創傷時,沈溺苦難的癮頭就如毒品般的誘惑,然而儘管處於昏迷、被折磨、被拯救的循環中,生命仍將展開溫柔的一面。藝術替我們說出那些說不出的傷痛,使我們獲得重生的驚喜。」——演出介紹
《愛與痛的練習曲》詮釋能被世人感同身受的共同性失落經驗,而這份失落的經驗,來自個人無法承受現實的不安與解離狀態。舞作的題名似乎為此提供了一些線索—Betroffenheit是一個無法被翻譯成英文或是中文的德文單字,在德語中意指「巨大、震懾、受挫、驚愕、創傷而迷惑」,這個字象徵著某種創作者想要呈現的,關於語言文字無法被表達出來的失落,既是無法被翻譯、也是異國的、有如外國事物一般讓人不熟悉。以戲劇為創作出發的藝術家,似乎從自身的身體經驗中,喚醒了對語言迷障的醒悟,而藝術、或詩般的囈語,反而能傳遞這樣狀態中的意義—一種來自創傷之後的疏離經驗。
作品以上下半場的方式進行,上半場有著較為劇場的形式,包含更多的文字敘述,形式化的舞蹈演出。在上半場的抽離空間架構中,較為詩意之處是空間的巧妙暗示,在彷彿讓人被囚禁的房間裏,上癮者將自己監禁其中,無法離去,而空間裡面的電線與電燈都會自動移動、開啟,這個世界裡好似沒有現實,全是癮君子般的幻象,讓人無法抵抗,也無法抽離。而在有如音樂劇或百老匯戲劇的表演段落,身體只是作為陪襯的形式,去脈絡之後的綜藝秀,配上冷感疏離而令人莫名其妙的舞蹈,如森巴舞、拉丁國標雙人舞【1】、踢踏舞和百老匯式的舞蹈,舞者形式化的僵硬姿態,缺乏熱情與生命力的動感,一方面或許凸顯了他們對此類型舞蹈的不熟悉與缺乏技巧,另一方面也恰如其分地反應創作者的編舞意圖— 特意鋪陳的狀況外與形式化的冷漠疏離。整個場景是荒謬的,而這樣的荒謬加強了作品核心主題的宗旨:那些被囚禁在房間裡,一再重複場景而無法離去的上癮者、受創者,無法離去,想走也無法走,想離開也無法離開,只能重複、再重複,在詭譎之中奄奄一息的看著自己,這原本便無法用語言邏輯的論述解釋。而綜藝秀中的小丑形象就像是多重的倒影,既是鬼魅、是善也是惡,是無法定義的恐怖與歡樂。而在這場綜藝秀中,作為主角的host,既是英文中的主持人,也是資源與服務的提供者,是能量與轉化的來源,他在舞台中不時出現的魔術箱中被放入拖走,彷彿也暗示了被囚禁的心境,是內與外、上與下,如多寶格盒子或俄羅斯娃娃一般的層次,卻又是再多的文字與雙關語也梳理不清的曖昧難解。
下半場作為本齣戲的重點,演繹了語言失效時,動作是唯一可以繼續的表達方式。上半場的囈語旁白,變成了供人自行填空的開放答題,當語言失去意義時,旁白也成了自由心證,而那無語的文字才突顯了身體力量之強大。舞者下半場的動作讓觀眾進入一種情境之中,在觀眾的想像裡看見主角與內心陰影的掙扎,而表演者之中的重要角色Jermaine Spivey因受傷無法演出,也因此舞作末尾據說萬分精彩的雙人舞,只能靠觀眾自行想像來完成。雖然因此更能感受強納森.楊身為劇場人卻有著驚人身體能力的動作表現,讓人暗自揣測這是否來自創作者最深刻的情感欲求?情感上的真實或許也能在表演中赤裸的昇華顯露。只是少了靈魂舞者的表演,在上半場破碎文字的堆疊下,鋪陳了想要突離語言、玩弄語言的雙重意義,這種翻譯與外國語言之間落差的衝突,在上半場逐漸累積,卻因受傷而缺席的舞者,讓作品結尾處欲透過身體來表達的張力稍嫌不足,舞台上身體的空白雖是給觀眾增加了想像空間,卻也是一個缺憾,是看不見爆發性結尾的遺憾。
註釋
1、身為騷莎研究者,我想強調演出中並沒有騷莎舞,雖然觀眾跟編舞者都稱此為騷莎舞,在此論述中的騷莎舞彷彿變成了一種扁平化的umbrella term,泛指任何拉丁舞蹈。
《愛與痛的練習曲》
演出|克莉絲朵・派特、強納森・楊/基德皮沃舞團與電動劇團
時間|2018/02/25 14:30
地點|台北國家戲劇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