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鯨生:海神公主與神秘的龍宮城》這齣偶戲只以幾扇木作日式拉門,以及一面多個廢棄原木窗框拼組而成的光影舞台,不論門或窗,向外開啟的意象裡,也含著張望、窺視與發現的心理情狀。透過物件意象的聯想,先啟導引了我們可以從張望、窺視與發現故事角色的心理轉變來賞析這齣戲。
這齣戲選擇光影偶的形式表現,絕對是聰明而妥當的選擇。因為戲中故事涉及的花蓮外海與那國島(日本最接近台灣的島嶼)的傳說,描述考古探險找到推估可能有3000至10000年以上歷史的神祕海底遺跡,被幻想成海底龍宮,鯨魚公主渴望成為人,卻違背了龍王只給予七年的期限約定,從此回不去大海故鄉,留在陸地孤單終老。口述傳衍的民間傳說,本具有一種迷離夢幻的特色,載負著先民精神世界的某些信仰、渴盼與嚮往,非理性的浪漫,穿過不同時空再敘述依然迷人。
不過這齣不單是傳說的搬演,似乎還有編劇林孟寰加入的歷史情懷,牽纏著台灣與日本曾經的殖民歷史以及人事的悲歡離合,借託鯨魚公主幻化為人成為名叫「鯨生」的女孩。她在花蓮落地生根,直到老了,有些記憶渙散,但透過和一個男孩的互動之中,又一點一滴找回,娓娓帶出對海底世界的懷念,也隱含著些許懊悔。可是,在人間陸地上曾有的幸福日子,亦召喚出她真摯深厚的情感與身分認同。鯨生內在情緒之複雜,層次清晰轉折卻又含蓄婉約的被觀眾窺視看見,儼然也是那個舊日年代女性的普遍共相顯影。記憶的淡入淡出,在光影偶和畫片的遠近交錯、疊入轉化之間,恰好加深了含蓄婉約所示的餘韻,更是相思綿綿無盡的詠嘆。
幫襯鯨生面對人類父母出海遇到暴風雨雙亡後的孤單寂寞,還有堅毅存活長大下去的心境,選用了日本大正年間音樂家成田為三的名曲〈海邊之歌〉(浜辺の歌)。這是鯨生的爸爸教她唱的歌,歌詞中伊人徘徊海邊想念故人,看著波濤起伏,浪花翻滾,看著清淡的月色,冷漠的星光,獨自遊蕩依戀徬徨時,被海風捲起的波浪,濕透了衣裳。這首名曲詠嘆的固然是愛情,卻也是人世間所有情感的不捨與牽絆;另一方面,卻也化作一種撫慰療'癒的力量,一字一句的吟詠之間,使鯨生將悲傷放下。
當悲傷放下,一如戲中的桂樹一片葉落,葉落堆積成為土壤的肥料,給生命再增更多來日新生的養分。這個畫面,演員動作輕輕柔柔,場上無聲而美,與開場時的畫面前呼後應,寫照了生命生滅循環。靜寂無聲,默照出更見力量的宗教哲學意念。
這齣戲2011年由無獨有偶工作室劇團首演過,相隔十年換由沙盒製作詮釋,我沒看過舊版無從比較。然而可以確定的是從沙盒製作在2021年利澤偶聚祭動人的演出中,證明這個作品本身涵容不俗的質地光彩,經過用心打磨,不分男女老少都能沉醉其中,發現一個好故事被好好記憶、敘說而生成的魅力。
《鯨生:海神公主與神秘的龍宮城》
演出|沙盒製作
時間|2021/11/14 14:30
地點|宜蘭利澤國際偶戲藝術村藝享基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