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愛的人不太正常,所以我現在很幸福」
《恍惚》節目單援引了原著劇本最後的短詩,也加了「慶幸生在這『狂世代』,我顯得很正常」的文案。此劇以三個高中同學畢業後精神分裂的症狀來推進,由於「狂」(與日常)與「幸福」(與不幸)來展現演出的諸多可能。
此劇讓人印象最深刻的,就是狂與不狂兩種表演的轉換。接受過流山兒祥排練的兩位男演員(飾演三三與阿仁),自然地使用流山兒劇中高力道、表現性強的表演形式。尤其劇中角色三三是,一些台詞反應上運用日本漫畫式放大情緒,這種定格畫面的節奏處理,很輕巧地熔接日本風味的節奏感,而這種表演方式也已經融入台灣綜藝節目,並不突兀。此外,女演員(飾演小紅)因為肢體上接受過賈克樂寇及義大利即興喜劇的訓練,同樣能表現強度高和豐沛張力的身體,所以三人的舞蹈場或非對白場景的肢體流動都能表現出從容、流暢的氛圍。狂放的能量可以顯出三人關係的張力和劇情的推進。
同時,表演日常的細膩也可從三名演員深厚的寫實訓練中看出。把台詞講得如實如是,首先考驗翻譯及改編者轉換日文成台灣語法的能力,再來考驗演員詮釋台詞:傳情達意且身歷其境。翻譯文本的語音表現常是台灣舞台劇粗略之處,而此劇的語言與演員均能在對話當下的空間脈絡,仍保有記述回憶時的畫面感,可顯示兩者功力。可喜的是《恍惚》的對話演來沒有扞格與生澀之處。
「幸福」以愛和回憶映射劇中角色狀況。愛或被愛,或者擁有這樣的能力或感覺,成為畢業後三人對於自身狀態的表述。第一層的故事裡,分裂成國父的阿仁不懂的怎麼去愛,卻以救人之名想娶精神科醫生,因現實中阿仁想跟小紅在一起,而不管是分裂時期扮演太監或真實的三三對阿仁的付出都不被接受。但是三三能去愛不正常的阿仁,在劇作家的筆中竟是唯一感到幸福之人,對應未婚懷孕的小紅,不知道自己想做什麼的阿仁,具有愛人能力是一種幸福。同樣的,回憶中勇敢對抗學校的三人,立誓去海邊、有人跳樓就趕去救他,甚至立下未來志願,都比現實中的中年三人來得有行動力。本劇拉出社會現實中無力、無愛的不幸,不論在日本原著或台灣社會都能產生呼應效果。
本劇在行銷上標示的「物件劇場」也打開設計的可能。不用物件擬人或擬聲等效果,大量的白色衣服用於扮演,也是景觀。除了「白」連結精神病院或蒼白的視覺印象,成堆的衣服也造成動作的困難,演員動輒踩到就可能滑倒。這種在表演上創造「不安全」的空間多在舞蹈呈現中看到,而戲劇較少。這樣大膽的嘗試要演員隨時保持警覺,在身體上尋求表演與當下的平衡。此外,燈光與牆的投影,也使得這兩個「物件」化為重要的演員,場上人物是一齣戲,而剪影又形成另一種。
最後我想提出的是,異國改編的難題的不只是劇場選擇,也是文化選擇。台灣版本將精神分裂為國父取代天皇,國父與太監的關係,就不同於日本天皇與中國太監的有趣映照。另外,原劇主旨的「我即他人」也比「我,不是我」更可看出劇作家對於日本戰後不幸大眾的關懷。但是,此劇精要地抓住原劇所揭示的狂與幸福兩大脈絡,觀眾可以進入劇情而且驚艷於台日融合的表演呈現,不失為近期結合異國文本的精彩演出。
《TRANS 恍惚》
演出|亞戲亞
時間|201/11/23 19:30
地點|牯嶺街小劇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