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生命旅途的飄泊之中,『家』究竟是什麼?」。由複象公場帶來的《出位Out of Place》以「紀實劇場」(Documentary theatre)為概念出發,編導李承叡在前往法國交換求學的半年期間,訪問德、荷、比、盧、瑞士等國家,對超過三十名生活在歐洲各地、擁有不同身分的台灣人進行訪談甚至參與其生活,最後擷取訪談內容篩選整理成演出。可以說是一次交流紀錄的真實呈現,也是創作者對於自己家鄉認同的尋根之作。
根,對於華人社會而言似乎可看作文化傳承、民族價值之物。《出位Out of Place》的文本也藉由提及陳之藩〈失根的蘭花〉,深深扎著一個能讓觀眾以家國認同為思維前提的根。演出劇名「出位」一詞,依照創作者所言是出處傅柯(Michel Foucault)的「出位之思」(la pensée du dehors),是一種「既在那又不在那」的一種狀態。而「out of place」有著不得其所、格格不入的意思。這種字面上的不和諧感似乎便與那些長期身處歐陸異地的受訪者們,那些他們所經歷的人生故事產生值得玩味的共鳴。
這場演出裡,不會看到年輕學生跋涉搭便車的壯遊事蹟,不會看到多餘煽情眼淚或哭訴身處異鄉的悲劇,甚至沒有要靠場上三位演員模仿受訪者來炫演技。然而經由演出一段段受訪者的敘事獨白,中間不時穿插三位演員分享自身對異地歐洲、台灣、家的想像或想法,平鋪直敘地展現了創作者那份屬於台灣年輕人們對國、家的認同。
在視覺上,佔據大半片地板的土壤從舞台深處往觀眾席方向蔓延,那是舞台上最具有生命力,且深刻、真實的元素。沿著牆面而上的是如同飛機艙房的一張張白色畫紙,隨著戲的開演,觀眾立刻經由飛機起降警示燈的音效,同三位演員娓娓道來一場飛機乘客的小故事,進入創作者所安排之一段「家」的寓言。隨後,演員拿起各色顏料在原先佈滿白紙的牆上,具現出各句台詞所提到的畫面,這個行為就好似原始部落在山洞──也就是他們的「家」──作畫、紀錄、吟詠,將原先單陋的空間塗上明亮彩色的「家」的印象。有趣的是,其中一段演員分享各自對「家」的想法時,我腦中浮現父輩生活的畫面。然而演員反而以自身為出發,畫出屬於自己未來的家,似乎反應著三位演員所處的這一個世代渴望親手打造家園的憧憬。這個「家」在演出內容中所包含的範圍,比較傾向於牽絆、責任、約束等意義,但看得出來,創作者及演員們對於「家是什麼」的感受還是有相當程度的正面思考共識,也能感受到創作者隻身異地生活與受訪者之間共擁鄉愁與濃濃的孤獨感。
值得一提的部分,創作者似乎有意藉由模糊劇場空間來使觀眾產生所處時空的奇異感。而臥龍貳玖這個狹長如畫廊一般的空間,的確不是正規的劇場空間,可此次演出仍然採取仿造鏡框劇場的思維,區隔了觀眾與演員之間的距離,演員頂多就像在一個分享會上偶爾若有似無地瞄了觀眾幾眼。或許觀演關係的模糊也能達到讓觀眾感受身處空間錯置帶來的奇異感效果,畢竟在這麼一個特別的創作開端後,我會期待導演在執行上可以大膽地選擇更與場地獨特連結的呈現方式。
當然,這種「紀實劇場」可能會是以某個觀點為前題的選擇性摘要,《出位Out of Place》所呈現的觀點,肯定並非事實全貌;它確實成為一個觀點的資料來源,但能否包容歐洲眾多不同台灣定居者的心聲,又當受訪者在受訪或演員在排練分享時,知道這是一齣要呈現給陌生觀眾看的戲,他們所透露出的訊息是否只淪為順著製作思維之下的安全牌,那倒是可以另外討論。無論如何,《出位Out of Place》作為一個新興團隊的創團號,其創作發想上所展現的獨特思維,誠實貼切地與台灣自身產生文本關連,加上創作者那股如同外派記者般的熱情,複象公場未來的作品可說相當值得期待。
《出位Out of Place》
演出|複象公場The Double Theatre
時間|2015/01/24 19:30
地點|臥龍貳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