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林慧真(2023駐站評論人)
雲嘉一帶流傳著俗語:「北港炮,新塭金」,而後余慈爺公廟信徒加上一句「後寮戲」,位於嘉義縣鹿草後寮村的余慈爺公廟每逢農曆4月23日余慈爺公壽誕,酬神戲棚沿著廟宇前道路綿延數百公尺、蔚為奇觀。據廟方統計,今年登記的謝戲戲棚,歌仔戲約近60棚、布袋戲達900棚以上。如此龐大數量多數集中於壽誕日前後開演,我分別在暖壽日(6/10)和壽誕正日(6/11)前往,見歌仔戲約30多棚、布袋戲約百來棚,劇團來自北中南兼而有之,而以南部最多。正棚為明華園星字團,其他歌仔戲團有來自嘉義的桂寶珠、拱樂社菁第六團、藝聲等,臺南則有鶯藝、麒麟子,高雄有藝文、八仙等,另有台中的瓊華和新竹的松興;布袋戲團亦以雲嘉南一帶戲班為主,如嘉義在地的長義閣、阮劇團、弘興閣等,亦有來自北港、新營、東山等地戲班齊聚一處。
余慈爺公廟右側馬路上整排歌仔戲棚(林慧真攝影、提供)
一般下午兩點為日戲、晚上七點為夜戲,各劇團時間一到便準時開演,現場熱鬧嘈雜。數十棚歌仔戲同時演出時難以聽清楚台詞,各團麥克風聲音從四面八面傳至耳裡,聽覺失效、僅能仰賴視覺,加上未架設字幕,僅能由演員動作判斷劇情。或許正因為僅能透過視覺吸引觀眾,各棚拼戲皆使出渾身解數,這棚在噴煙火、那棚在吊鋼絲,令人目不暇給,但同時也難以專注在同一齣戲。粗略觀覽一周,夜戲多為劍俠戲或胡撇仔戲,刀光劍影、才子佳人,各式行頭璀璨奪目。
眾聲喧嘩之下,處處都有事物分散觀眾的注意力。以余慈爺公廟為中心,廟中人群川流不息,廟後方的舞台車上跳著鋼管舞、左側有新藝芳的大型舞台,正前方和右側沿途都是歌仔戲棚「做大戲」。雖然這樣的環境並不適合專心看一齣戲,但對我而言卻彷彿進入戲後台,看著各團演員在各處穿梭來去。戲棚櫛次鱗比,戲班相互窺探,演員多數已梳大頭或勒頭、化好妝容,身著便服或水衣;戲台上戲班孩子在台上奔跑玩樂,或有演員席地而坐、靠著桌椅化妝。布袋戲團多位於較遠處道路兩側,布袋戲台車首尾相接,螢光色的戲台使道路兩旁抹上鮮艷色彩。唯一一棚大型金光戲余凱揚掌中劇團位在歌仔戲棚最左側,由於與其他戲團間隔一些距離,其聲音相對不受干擾,加以金光戲炫目的火焰、乾冰、大型骷髏戲偶等機關佈景吸引不少觀眾駐足觀看。
日戲方面則著重於扮仙,下午兩點一到,各家戲棚皆連演出《醉八仙》等扮仙戲,《醉八仙》為仙界與人間同享瓊漿玉液,台上眾仙將酒灑至台前使觀眾雨露均霑,據說酒有消災解厄之效,各戲台前總是聚集一群群觀眾等待台上米酒撒下的時刻,而後便是灑零錢及糖果等,各團扮仙戲時間差不多,但似乎也有意稍微錯開重疊時間,觀眾群便像是水池中的魚群,哪邊開始灑酒錢便往哪邊移動,直待每一團都完成儀式才心滿意足地離開。余凱揚掌中劇團有意識地把灑錢儀式作為一種吸引觀眾的噱頭,他們不灑零錢而是百元鈔,台前同樣聚集不少試手氣的觀眾。
余凱揚掌中劇團(林慧真攝影、提供)
在這樣的場合裡,人群是流動的,人來人往看著不同戲班的扮演,同樣的扮仙戲便看出了各團資源的落差,無論是戲服、佈景與妝髮的精緻度都有一定程度的差異;有些戲班的資源不足還包含人力,演小生小旦戲的演員看起來垂垂老矣,代表戲班中並沒有青壯年傳承,僅剩年邁演員苦撐。而布袋戲班也人力極力精簡,口白使用錄音播放,只要一、二人便能操偶演戲。
對資源豐沛的大團來說,也許一年上百場的民戲足以撐起整個劇團人力物力,但對於中小型的戲班來說,人力的斷層相當嚴重。無論是歌仔戲班或布袋戲班,幾乎都倚賴民戲存活,文化場或政府單位的補助僅為杯水車薪,可以說戲班與廟宇為共生狀態,以往人民的生活圈幾乎圍繞著廟宇發展,隨著社會的除魅化,廟宇不再是生活中心,加以各式娛樂產業的發展分散觀眾的目光,駐足於台前看戲的觀眾越來越少;傳藝中心舉辦的「傳統藝術開枝散葉-民間劇場重塑計畫」便是希望透過文化資源補助找回廟口看戲的人群,但是沒有能力申請各式補助的劇團,或許也只能漸漸在歷史洪流中退去。
一場鬧熱的拼台、各劇團演出當家好戲,余慈爺公廟的百戲祝壽看似鬧熱,實則透出了戲班經營的隱憂,流動的人群穿梭在各戲班前與演員四目交接,卻甚少在台前駐足停留,有些人為震耳欲聾的聲音摀起了耳朵。以往拼台是技藝的一較高下,現在觀眾寥寥可數只是各盡本分罷了。
《余慈爺公廟聖誕酬神戲》
演出|余慈爺公廟
時間|2023/06/10-06/11
地點|嘉義縣鹿草鄉後寮村61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