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峰瑋(劇場工作者)
陳以文以其一貫清晰、穩重、富有抑揚頓挫、適當語速與停頓的口條,在鬼丘鬼鏟《不知邊際、不知所謂事件》中飾演舞台上唯一的表演者「講演者」,演出全長75分鐘,除了天幕投影以及發生在觀眾席的群眾表演之外,都是陳以文「獨角戲」的時間,然而我們看見這個講演者並不是典型的角色,正如其名「講演者」,其以中立客觀的角度講述連串話語,類似旁白,然而這些篇幅遼闊的話語卻往往讓人摸不著頭緒,即使陳以文的聲音讓人感到可靠,這些通篇漫談的內容卻讓人不安與困惑。
也正如劇名「不知邊際、不知所謂事件」,觀者從一開始試圖理解講演者所述説的詞意與故事之脈絡,到發掘線索稀薄得不易連接、詞意也因而不易理解,再發現講演與投影隱約交互映照,且整體故事可拆成多個獨立段落而非一脈相承,之後經歷了發生在觀眾席的群眾事件,再回到講演與投影的關係,直至劇終時,這些獨立而以多種媒材紛陳的事件片段,卻又像是構成了一體,全劇成為一個類似當代世界縮影的展演。
「不知邊際」的除了事件橫跨漫遊,演出形式亦多元多彩。演出首先跳脫常見的表演方式、以既旁觀卻又第一人稱敘事的講演者展開,接著加入影像,觀者於是從單調(非貶義)的現場單人講演,轉而看見豐富、喧嘩、時而詭異的內容,接著表演拓展到觀眾席,舞台的邊際於焉消失,群眾演員以風格服飾遊走、扭打、奔跑、跳躍、昏厥,燈光設計亦相較於台上簡單的打亮,在觀眾席展現複雜的畫面呈現,爆閃、電腦燈、雷射與鏡片調度,台口吊桿邊的兩串PAR尤其令人印象深刻;這種在「劇情」上(姑且還是將演出內容稱為劇情)與形式上的「漫出」,如同一場思維上複雜的漫遊,呈現出彷彿親眼見證整個蝴蝶效應般令人震撼的感受。
「不知所謂」則像是一個叩問。演出中縱有感到晦澀的時候,有時候也會擔心這麼失脈絡的台詞就算是陳以文也難保不會卡詞吧(所幸安全下莊),然而單就感受與符號而言卻是清晰的,這個世界發生之事總有怪誕,總有難以解釋的情況,此作所要帶給觀眾的也許便是一種這樣的集體幻象,如同鬼丘鬼鏟的另一個作品《近古代臨摹》,這次以劇場為媒介,透過各種手段使觀眾再臨現場,而這些現場都是突如其來,帶著古怪,乍看滿頭問號,看著看著卻又好像懂了什麼(即使有時候也覺得我到底看了什麼),整體觀看像是一個猜謎的過程,也令人思考所謂「所謂」也許就是個假議題,如果世界就是不知所謂的,那這個作品所要傳達的不知所謂,也就有其所謂。
演出中事件隨機陳列,不交代前因後果直指核心,看起來隨興所至,卻不讓人感到隨便,其關注議題,卻不讓人覺得無病呻吟,甚至能在其中看見一些真誠,也感到信服。在當代浪潮下,一場表演是否成立或許早已不是問題,有感無感亦各異其趣,此作具有高實驗性,再次探尋表演的一種可能,我是覺得相當不錯。
《不知邊際、不知所謂事件》
演出|鬼丘鬼鏟
時間|2022/08/05 19:30
地點|中山堂中正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