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排動物公仔陳列於臺面,隱約看出左舞臺紅布下覆蓋個人?人前是一副單隻手骨的模型,背景則是映襯著樹影殘枝,這樣的場景似乎滲入森林一景,有動物與人的殘骨,讓觀者頗為好奇的場面,即將亮相的是怎麼樣的一個樂園?
一對雙人在透明細枝的布景後方激烈起舞,時而抬舉上肩、時而位置縱橫交錯,看似兩人玩鬧,亦看似女舞者在男舞者手上把玩甚歡,為《慾土》揭開序幕。此次世紀當代舞團的作品結合戲劇與舞蹈,讓眾所皆知的明代小說《金瓶梅》一劇貫穿全場,《慾土》囊括上下半場兩個作品:《賤斥樂園》和《金瓶梅》,由舞團陳維寧創作和張子健編導,滿是慾望與性的文本、內心的獨白與舞蹈肢體的交融。
《賤斥樂園》的開場,從旁忽進一現代褲裝的男舞者,嚮往著那覆蓋在紅布下的舞者,先是搖一搖她,在她身體磨蹭上下,也彷彿親吻著她,爾後自暴自棄地攀附她、發出聲響又抱著她,像極了在為了他的感情哭喪。白衣衫的女舞者則是在一旁看著,像是無關於她的樣子。又進一古裝男舞者,他提起了手的白骨,開啟他與手的雙人舞;同時間舞臺上則是現代褲裝男與原覆蓋於紅布下的黑衣女舞者真實的雙人舞,在同一個場域有著服裝上的今昔對比,說明著古與今的那道隔閡已不再存在。
男舞者的腳跨過女舞者的下肢,從兩方交疊到近身撫摸,滿是親密與貼身,而白衣的女舞者依舊是無關於她一般看著,殊不知她也即將掉入這情慾的深淵。她,與兩位男舞者的位置成一三角關係,穿梭在動物公仔之中,跑向這男又跑向那男,情緒從開心轉至害怕,但她卻沒有因此而停止,反而屢試不爽,屢屢求愛,卻愈求愈無助的愛。這一段多半動作是頭塞在他人胯下,看似一方威武、一方屈服的動作是慾望的發生,而一方求性、一方求愛,是各取所需罷了!當中有一段是黑、白衣服的女舞者面面相覷,動作相互對襯像是在梳妝,但是顯現出的情感大相逕庭,黑衣女舞者是較狂野強勢的一面,而相對的白衣女舞者卻是較為收斂的一方,人皆有兩面,內心和外在表現的拉扯,讓性與慾坦誠相見,整首舞作顯現出男女彼此之間的折磨,威與屈的角色不斷地互換,錯縱的情緒與交雜的關係,相互摧殘,使對方屈服於下的行為引起了觀者惻隱的漣漪,唏噓不已。
《金瓶梅》則從場上懸吊的一條紅布揭幕,舞者悄悄走進,上演著「他們」的故事,演示著人去人來,字幕上跑著瓶金瓶梅文本的情節,人生好似那些字句一般,人與人間的愛、恨、情、仇,如同跑馬燈的字幕過去,全都不復重來。一段獨白展開了一段激情的雙人舞,男舞者與女舞者雙腿夾在紅布上,女舞者握著紅布在胯下前後來回抽動,男舞者則是不斷追隨著女子,將雙手橫直交握不停擠壓發出聲響,頓時那紅布成了西門慶與潘金蓮的性愛場所。
身體蜷曲、雙手近身交疊看似動作卑微的女舞者出現,在紅布上身軀蜷了起來舞了又舞,每一動靜之間都顯露著身分的低微,紅布瞬間甩起,女舞者躺在地上,而此又成了李瓶兒悲涼的葬身之處。手挽著紅布,步步為營地行走,剎那間女舞者把思念寄託於紅布,拉扯著她的牽掛。紅布的前與後似乎像是不同的時空背景,一邊有著前世另一邊是今生。
舞者的獨白總是會提到書中人物的特質再勾勒出自己的人生經驗,提及:「潘氏的權連結舞者所述的父親曾謀權而失利,而西門的外在光鮮連結了舞者是為掩飾脆弱,龐氏的引人關注連結舞者的所為都是為了讓所愛能夠多注意自己…」,舞者的話語流露出一絲絲真情,像是已經將角色內化於自身。角色的性格一一顯示在舞者的動作質地與情感表現,嫵媚誘惑的、柔弱不堪的、情願被操控的,全為一字「慾」將所有人牽連在一起,有如那條紅布,連結了所有的人物故事。配合著鄧麗君的歌聲「剪不斷,理還亂」,霎時,舞者們抬起頭,停止所有正在進行的肢體,全場一刻寧靜,雖然有歌聲相襯著,但整體顯得格外安靜,留得一寸給人呼吸的空間,也留了無限遐想給觀眾。
從前對於金瓶梅的印象僅有一字「淫」,但在觀賞《慾土》上下半場不同舞作的編排詮釋之後,卻充滿著種種同情,求愛、操控抑或是性的渴求,促成了慾望的動機。舞者對於笑的不同表現,冷笑、神經質的笑,露出對人性的看穿。置身在這一場貫穿金瓶梅古今之旅,讓我遊歷了充斥慾望與權力絲毫無遮掩的情節,觀看感性與性感的肢體相互拉据,《慾土》透過了舞者親身經歷與舞蹈詮釋將金瓶梅一書中的慾望合理並貼切地轉化,讓我思索慾望的源頭。說到底了,是人性在悄悄作祟,由外而內的省思,讓這趟旅程值回票價。
《慾土》
演出|世紀當代舞團
時間|2016/05/22 14:30
地點|松山文創園區LAB創意實驗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