機遇的內側與外側《他們在幹嘛?》
9月
05
2025
他們在幹嘛?(山雨製作提供/攝影盧穎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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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蔡孟凱(2025年度專案評論人)

走進狹小的大繼藝文工作室,觀眾席區便已佔去近四分之一的房間,除去明顯做為後台使用的廚房,整個場地只有一半的空間供演出者使用,而這二分之一的空間又被分割成兩個互成對角的四分之一。房間某處不定期地傳來一段餐具與碗盤碰撞的預錄聲響,一段6/8拍的固定節奏,節奏型明顯致敬拉威爾在舞曲《波麗露》裡頭那顆自頭至尾不間斷的小軍鼓。【1】到了表定演出時間,工作人員報上演出須知,另一位工作人員開始計時和報時,《他們在幹嘛?》要開始幹嘛了。

舞者、演員、樂手陸續出場自報家門,向觀眾介紹自己的名字、專業、和現在就學或就業的地方。接著他們依序端出碎片化的表演,演員呈現一小段讀劇、接著舞者帶來一小段芭蕾、接著樂手操作一些物件發出一些聲音。《他們在幹嘛?》的前半段,三位表演者輪流進進出出,各做各的,呈現的表演內容彼此之間幾乎無關。

另外,由於兩塊演出區域位於斜對角,觀眾席被夾在中間,要同時看到兩邊發生的表演並不容易。我不禁認為《他們在幹嘛?》是刻意地不在觀眾的印象中建立三位表演者之間的關係,這三位表演者彼此間唯一的關聯便是「無關」。

在演出介紹和節目冊中,《他們在幹嘛?》都提到其企圖用機遇音樂(Aleatoric Music,或Chance Music)的邏輯去建構這個作品。而最精準表現這個精神的段落,是演出後半,三位演出者輪流執骰,決定稍後的演出內容。

骰子的1-3點代表三位表演者,4-6點則代表舞蹈、戲劇、音樂三種表演形式。以我欣賞的那個場次為例,任倪均被擲出六次,被指定的表演則是舞蹈,在擲骰結束後,任倪均重複了六次同樣的舞蹈動作。擲骰分成四個回合,前三個回合決定三個章節的內容,最後一次擲骰則是決定三個章節的演出順序。

他們在幹嘛?(山雨製作提供/攝影盧穎萱)

這種創作方式確實非常「機遇」:藝術家設計了遊戲規則,由不可控的遊戲結果產生出不可控的演出內容。

雖然藝術家自己也不曉得舞台上的最終會發生什麼事,但與此同時,形成機遇的邏輯或方法,卻又是藝術家預先所打造出來的。換言之,演出發生的當下,舞台上的一切都交給機遇,但在演出現場之外的,皆是藝術家刻意為之的計算與安排。

因此,機遇展演(其實沒有這個詞,但這是一個用機遇音樂的概念創作的作品,所以請容我暫且這麼稱呼)的機制——也就是藝術家最初設定的那個遊戲規則本身,或許比最後的演出內容還要來得重要。正如《他們在幹嘛?》鄭重且費時地把擲骰子的過程在觀眾面前演示,是自證機遇的存在,同時也是在展現藝術家創造機遇的過程。

最後,三位表演者一同把用於紀錄擲骰結果的白紙撕成碎片,隨意扔給觀眾。代表機遇的物件被毀滅,遊戲結束,三位表演者(玩家)再次復歸到毫無關係的狀態,紙片及物件四處散落,一地狼藉。我再次想到那段模仿拉威爾《波麗露》的敲擊聲,《波麗露》那段貫徹全曲的節奏是如此整齊而端正,與《他們在幹嘛?》的破碎、零散、不可預測形成強烈對比。

《他們在幹嘛?》好像完成了什麼又好像沒有完成什麼,也或許這便是《他們在幹嘛?》把玩機遇的目的,看就好,不用理解。


注解

1、“Bolero (by Ravel) reef.”

《他們在幹嘛?》

演出|山雨製作
時間|2025/08/29 20:00
地點|大繼藝文工作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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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在幹嘛」似乎根本不重要;若這場辯證之所以顯得「不重要」,是因為其內部的探問從未被完整回應,那麼「他們」的存在價值也會因此被動搖。換言之,這場演出的一切「不重要」,都從「他們」出發,並最終回到「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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