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神寶寶兒童劇團創團首部作品即從章回小說《西遊記》著手,推出《風神寶寶之火焰山》;其後不論取材「嫦娥奔月」神話或八仙「呂洞賓」傳奇,都不離神怪傳統滋養的根苗。前兩年雖另闢現代文學跨界路線,仍一本縱馳想像的奇幻風格。今年新製作再度回歸西遊系列,從孫悟空大鬧地府發想,讓潑猴在五百年後帶著風神寶寶(紅孩兒)再度攪擾一番。
孫悟空初入地府是為勾銷生死簿的記載,如今以叔叔身份帶著風神寶寶再闖幽冥,意欲救回甫亡故的牛魔王。但「牛」死不能復生,作品嘗試以歡快詼諧的方式淡化親人離世的悲痛,引領觀眾面對殘酷的生死議題。劇名雖指稱地府歷險,其實根本無險可涉,純粹只是到此一遊以便了悟人生。帶領的導遊以催眠手法行騙,遊地府本只是詐欺的幌子,待孫悟空施法後,連同旅行團眾遊客一起被送達了目的地。此舉或有意嘲諷社會現實,怎奈編導並未多加著墨。且到地府後參與旅遊的觀光客竟有人毫無理由憑空消失,甚至改易性別裝束換人替代,場面處理粗疏馬虎至此,真真令人驚詫咋舌!
在尋找生死簿過程中,叔姪倆見識了罪人地獄服刑期滿改判過程:或上天堂或續留地獄,當然還有輪迴轉世的選項。舞台上推出個命運轉輪,「蟑螂」佔了極大的篇幅;判官更不住強調一切都是隨機的,徹底顛覆善惡因果報應循環的傳統。當彼等終於見到閻羅王,閻王在一大段說教訓示後,以三種角度重現牛魔王的牛生特點,從不同觀照視野探究人的不同價值。是非對錯確實不該只有單一準則,但劇中繼而大力宣揚只要是人就會犯錯,有錯死後就得入地獄的說法。雖已刻意採詼諧手法削弱常人對地獄的恐怖設定,如強烈的懲罰就是永遠重複開學前一天瘋狂趕作業的時刻;而隨時代演進地獄資料皆已上傳雲端,判官的生死簿也換成了平板電腦,符合現代人生活認知。可惜缺乏具體的論證,新觀念的建構也難有足夠的依傍!
不僅地獄不同常俗認知,天堂似乎也不如想像的美好。擁有寬大翅膀的無腦女天使,除了燦笑高歌《快樂天堂》,完全無法顯現天堂優勢,乏味到連民眾都無意隨行。編導在此又是欲言即止,空餘滿腹疑竇。劇中另一女性鐵扇公主,喪夫後只會無助啼哭,全然無有絲毫羅剎女的霸氣,教人不禁懷疑作者是否有厭女情結。全劇服裝上雖仍一本繁複華麗風格,為強調風神寶寶的紅孩兒本色,即使喪父也不肯換下一身紅裳,又是對傳統服喪文化的強烈反叛。作品敢在兒童劇中探索生命課題,甚具企圖壯志,不斷提出質疑卻未能有融貫一致的旨趣,徒留片段珠玉。如牛魔王因飲食無度暴斃前,吃著金針菇言道「明天見」,確能引發觀眾莞爾;以剪影帶出牛生段落,頗有觀賞電影的興味。至於杖頭版的飛鴿傳書或真人立框做為遺照等手法,雖非新創運用倒也靈活,頗有帶動情緒的效果。而地府為防範孫悟空再次撒潑,擋下金箍棒,與鬼差的衝突只能以簡單拳腳應付一番,沒法藉機展現《鬧地府》精彩漂亮的戲曲身段,空負演員一身好武藝。
七、八月暑假檔期一向都是兒童節目的超級戰場,各個藝術節無不看準商機磨刀霍霍,今年受困疫情出不了國,參與活動觀賞演出便是家長們安頓小孩的極佳選擇。劇團演出計畫必然也波及,幸虧本劇原即安排下半年演出,影響幅度相對較小。臺中歌劇院首演雖已順利完成,因時程略有拖延,接續的巡演自然也得隨之遷變。臺北臺灣戲曲中心的演出,場地不變,改成父親節上檔,親子一同觀劇倒也不失過節情趣。只是原定兩天的展演併合一天完成,晚場散戲恐已超過兒童應該就寢的時間。
最慘烈的是劇團無有自己的專屬團員,依演出需求各方借將,偏巧當天多位合作夥伴忙著打對臺的臺北兒童藝術節新戲,不可能分身助力。於是四位擔膺重任的主要演員僅餘其半:風神寶寶吳米娜、牛魔王林東緒留存,攜領紅孩兒闖鬧地府的孫悟空與陰司總裁閻羅王都被迫更易。少了原版成員在排練磨合建立的連結,勢必損及整體的表現成效。演出現場也沒有配置樂隊,以錄製好的伴唱音樂簡省人力開銷。前台不只不販售紙本節目單,連線上版本也付之闕如。倘因人員異變太多不利改版重印,提供必要連結輔助觀眾查核閱覽,該是劇團垂手能為的易事吧!
《風神寶寶與悟空叔叔的地府歷險記》
演出|風神寶寶兒童劇團
時間|2020/08//08 19:30
地點|臺灣戲曲中心大表演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