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心不穩的時候人會怎樣?脊椎會偏離原本直立的中線、雙手揮舞,因為傾斜而懸空的腳會往上身的相反方向延伸,前後來回搖晃數次,試圖把偏離的重心拉回直線。《非常態運動-失序邊境》談的便是重心偏離:如何在傾斜的狀態中,保持穩定?以一座能夠傾斜、旋轉的大型裝置為主要舞台,探問不同外力影響身體平衡的關係。
當身體成為物件之一,如何讓裝置與身體保持平衡,成為作品首要處理的事情。
理所當然地坐上如同翹翹板的裝置,開始進入作品主軸:與現場觀眾一樣的坐姿,是生活裡隨處可見的身體姿態,這是常態的部分。即使上身看似直立,因為三位舞者分別坐在離翹翹板支點不同的距離點,重心在肉眼不可見的微小幅度內搖擺,才能保持身體在裝置上的平衡。依次增加擺動的幅度,破壞習以為常的平衡,從坐姿到站姿,甚至移動,逐次加入外力變因,讓三位舞者與翹翹板的關係也產生變化。原本三位舞者平等的關係,有人擁有了使其擺盪、旋轉的權力,操控著力量的源頭。站在高處的曾靖恩是視覺上的焦點,但也只能被動地接受李晉安、李冠霖操控平面傾斜的時間、角度;李晉安在支點上方的平面行走,也必須在不停旋轉的中心維持面對觀眾。曾靖恩在不停改變角度的平面上來回滑行,雖是平坦的斜面,身體的運動軌跡好似滑板選手在U型弧面來回擺盪,借用向後劃腿的反作用力順勢讓身體向前爬起來,再順著拋物線落下,此段落也體現專業舞者對身體的掌握能力。主動與被動之間的關係不停在變動,沒有人握有絕對的話語權,別人影響了你,你也成就了對方想要的畫面和效果,即使操控著裝置,仍然必須關照彼此,試圖在外力介入的運動狀態之下維持平衡。
白色方形發光體由隱身於劇場的控制台操作,是由人賦予物件生命,乘載人類的意識,成為作品的一環。若將身體視為本身為帶有意識的物件,能夠控制自己的行為,與他者的重量、力量緊密牽動。此方形物體在作品中的角色更像是吸引觀眾目光的演員。黑色的劇場、黑色的服裝,以及黑色的裝置,更凸顯了白色光點。其中一段,裝置旋轉時投射出的光線,像是探險家的手電筒環視四周,光線順著牆面的材質、物體而改變不同的形狀,入場時在微弱光線中能夠辨識的布幕、欄杆、柱子,此時僅能憑著記憶在腦中複習,以非常態的方式觀察環境,視覺上很是有趣。光線引導著目光,台上三位舞者與觀眾一同沒身於黑暗之中,觀看、感受、想像。
慾望總是跑得太快,想要追求最新的、最好的、最特別的,舞者穿戴的磁力裝置碰撞平面發出的聲響,裝置擺動時發出的沙沙聲像極了風吹過剛下過雨的樹林,白色方形發光體時而顯現時而消失,比靈感更調皮,元素之間互相對話,聲音、燈光在作品裡跳躍著。創作題材越來越廣泛,跨界合作也不足為奇,然而,在選擇之時,或許要想想:為什麼需要加入這個元素?回過頭來思考身體在這些選擇裡能夠產生的火花。
作品名稱雖是《非常態運動-失序邊境》,除了曾靖恩在不斷改變的斜面上滑行的段落稍微有令人屏息的緊張感,整體都在緩慢穩定的節奏上進行。即使看似平穩,想必也是充滿了控制,才能達到預期中傾斜的角度或速度。如同穿著硬鞋的芭蕾舞者,看似輕盈優雅,卻是連腳趾頭都在用力。舞者因著對身體的不滿足,始終在探索身體的可能,以身體的各個部位、關節做為支點,以專業訓練的身體為種子,開展新的身體技法,拓展身體的極限。
《非常態運動─失序邊境》
演出|失序場
時間|2021/08/08 14:30
地點|臺中國家歌劇院小劇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