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士·B·亞》
演出:影響·新劇場
時間: 2016/11/26 19:30
地點:台南321藝術聚落31號
《悲劇的靜止》
演出:李銘宸X耳邊風工作站
時間:2016/11/26 20:40
地點:台南321藝術聚落21號旁空地
文 陳元棠(專案評論人)
321小戲節於321藝術聚落,稱為「冬季的莎士比亞日式花園」舉辦[1],為期兩週。夜晚到達,此聚落是個寬闊自在的場域,走入巷內,看戲之前,先抵達屋外的「藝宵合作社」,坐在長凳上,眼前攤位有:小型版畫印製、販售改良和服與章魚燒等等,而攤位木工是手工自行製作。來來往往的人手持印著莎士比亞下巴的扇子搖晃,有些院子正在進行「銅板價說書」。這夜像是到鄰居院子去看戲,像是回到童年時光辦家家酒,空地變得神奇,院子變得刺激,這些人這些事,簡單而迷人,巷子裡晃盪著,椅子上坐就發呆的理所當然,而四處台語的韻律交響,自自然然圍繞著。戲雖小巧然而精緻各有風味,以莎士比亞逝世400週年之名,將莎士比亞為基底,分解、混搭調和,莎士比亞的身影在其中轉變組成另種回盼。
影響·新劇場的作品《沙士·B·亞》在院子裡,走進之後,首先看見四周牆面上的水果圖,上有對應莎士比亞劇本的台詞或動作,牆邊各自擺放著物品,在日式木構房子拉門前,觀眾坐在以塑膠台灣啤酒箱疊起的桌子旁「一桌一桌」的圍坐著,接著說書人盧志杰,一身工人舊衣打扮,推著篝火小推車冒著煙出現,以「隔壁的隔壁的叔公什麼都知道」全知後設的觀點,自心理測驗選水果始,說書扮演且與觀眾互動熱烈,台語特技盡出,藉由叫賣(如夜市拍賣場)與繞口令(台語:搬嘴錦)等方式,穿梭觀眾之間,奇想與描述的情境角色連結莎劇,「水果」則對應著莎劇中各種「感情滋味」,尤以《馬克白》和台灣的朱一貴「鴨母王」為主,自故事中都有預言當皇帝的內容將兩者接連,說書中,出現老屋新用以及空污等議題的嘲諷段落,盧志杰在說書之間演鬼又演鴨,轉換快速,下半段出現的陳芷蕾為台灣辣妹—超短褲與網襪的裝扮,搭配叫賣炒熱氣氛,最後將台灣的飲料:黑松沙士、保力達B及莎莎亞三項調和,稱其為「沙士·B·亞」,至此具象了莎士比亞「住進」台灣後,情節角色的各自提出混搭而全然改觀,甚且成為陪襯,也正面強化了這飲料廣告中的台灣形象與精神(尤其保力達B)。此「台語脫口秀」小品中充滿語言的美感妙趣,在語言技藝中流洩的蟲膠唱片音樂,對照莎士比亞文本被拆解,再對照現實歷史的文化拼貼,以及演員台灣民間身體的自信,最後調和一杯「沙士˙B˙亞」成為總結,而入口中的滋味與出口的語言間,互相迴盪的意義和思考,在歡樂的演出之後才緩緩渲染開。老房子在演出中微微醒來,在精采紛飛的台語韻律中興高采烈,這是創作者對此的愛情,如表演評論人吳思鋒所說:「反映一種復甦地方記憶的需求、慾望,而強調「我在這裡」的位置。」[2]在地的思維透過語言的追尋,以自身文化為主體,歷史更替間此地的面貌,藉由莎士比亞變身「沙士·B·亞」,或許因小戲製作,在嬉笑間除「母語」的展現,未有更深入之目的,延續此應仍可擴其製作的規模。
走出院子,我到門口集合,一同沉默的在黑暗中隨著工作人員走一段路,《 悲劇的靜止》在一看來荒蕪的空地,風吹著樹枝搖曳,場外馬路車聲有時傳來 ; 唯一的燈源是場中由其他演員手持的燈,演員在燈下,兩者如影隨形,觀看與被觀看的親密距離,一再於行動中成形,觀眾形成外圈大圓的秩序,向內注視,沉默的氛圍是流動的,觀眾像是被捲入某兇殺案的共謀,圍觀的冷漠無事,於劇場的演出假設之上浮出人性好奇自私的原狀,觀看有如面對行刑,那見血的興奮。
黑夜賦予空地的神祕感,遺棄城市邊緣一般,血,各角色之間傳遞,有種傳染病般惡意的幽默,血包破裂的聲音微可聽見,我放棄一開始想清楚分辨角色各是莎劇中的誰的念頭,也覺角色各自走出「縫隙」[3]長成,此如荒地任其花草野生的概念,於空地與森林的渾然天成,將重複再重複的死與生,愛與慾重疊,無言之動作與關連的多種詮釋,生成縫隙透出的景觀。
血包之物件使用,在當代藝術家蘇匯宇的錄像作品《 槍下非亡魂》[4]中,蘇匯宇在肉身上綁上血包,再各自爆破,在影像中放慢速度,清楚可見肌肉受其震動產生的動態,並任假血在身上流下,他將假象翻出,掀開了如電影動作片的暴力影像之下的製作過程,此過程中藉由觀眾觀看此「行刑」,覺知觀看間感官與理性的交互運作。在《 悲劇的靜止》中,血包在演員口腔,在屁股下等處破裂,並無痛感,似欲除去血與肉體裡面的連結,純就血在肉體外面的流動狀態呈現,而演員的情緒如哀慟、調情等等有如在睡夢中的執行,維持於外在表現而與內在斷裂,然外在情緒堆積至後,於演員八娜娜的自慰中逐漸成真,被穿上的四雙絲襪形成隔膜,自身的觸摸有如搔不到癢處,吟叫中帶著些許的虛無,於是感官與理性認知彼此矛盾漸趨劇烈,以致演員白瑩在馬克白夫人的意象中,搓揉雙手和血也帶動了心理的恐怖,身體的凝聚力在無聲中即將溢出,然而未走向爆發,而是淡淡壓抑轉向,當白瑩走向樹林,燈光換成紅色意圖將夜染紅,以此將冷漠也染上顏色。而劇中餿水桶、水、布、絲襪、漱口杯與牙刷物件之辨識作用,於此清洗無效,漱口水更加混濁而走向無用之用,物件代表的現實存在抹去,人物外在行動與內在動機的連結刪除。除去戲劇虛構引發的感受力,場中再製莎士比亞的角色與情節敘事自成交雜,兀自生長與本劇關連只在縫隙間。然此演出如更精鍊,此「景觀」畫面力量會更強,演出仍略帶浮躁,或許是人物眾多,指涉更多,因為血,清楚看到是悲劇,然而並不靜止,因靜止的力量在眾人眾動作轉換中減弱,非清晰極致與具張力的組成,或許此創作目的是疏離,如德波於其著作《 景觀社會》中指出:「生活本身展現為景象的龐大堆積,直接存在的一切全轉化為表象。」並且揭露表象之後仍是虛無......但就本劇構成來說,稍顯漫散。
於小戲節舉行期間,藝術聚落裡一夜共四齣戲,觀眾可自行選擇觀賞,演出時,圍牆外的戲語聲響錯落,是另一種特別的感受。環境形成的,在戲裡面長大,就像是創作是由這環境主導的,似乎,環境劇場只是在場的老屋神靈顯現,攀附在莎士比亞身上。
註釋
1.「321小戲節」在321藝術聚落舉辦,並將此地定義為莎士比亞的日式花園,於此命名中便是地點中對於歷史的拼貼,提示此小戲節中,對於表演團隊之演出內容中,莎士比亞融入在地表演詮釋。
2.語出表演評論人吳思鋒,於<講座紀錄:記憶的城市,移動的地誌——從《日常練習:消失的動作》談起> 一文,談及台灣劇場中,環境劇場之演出狀態,同可說明《沙士·B·亞》在321藝術聚落演出,與老屋氛圍的連結性。全文請連結表演藝術評論台: http://pareviews.ncafroc.org.tw/?p=22427
3.節目冊上關於本劇創作說明:「......匯集故事與故事間的縫隙......」,而在耳邊風工作站臉書粉絲專頁文字:「莎劇的名場景中(........),...........:當馬克白..........,當羅密歐........而(....)....,當奧菲莉亞........,........哈姆雷(....).....。」也更強調了此概念。
4.此為第六屆台新藝術獎入圍作品。
《沙士·B·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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