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濛濛的地橫躺著,一棵枯樹佇立於右上舞台,落葉則四散至空間;枝幹的中間或末梢點掛著泰迪熊與馬克杯;兩隻恣意的魚在樹旁的水缸中盪漾波紋;外頭的光透過左舞台的窗簾灑進;矮立在窗旁的兩張櫃子上有台音響;左下舞台有個凹陷處,那兒時常擺放著木瓜悼念著父親;場上的兩張椅子刻意地跳著雙人舞─親密,卻疏離。
《日常之歌》為第十六屆年臺北文學獎舞台劇本的首獎作品,繼台灣文學獎創作類劇本金典獎作品《清洗》後,劇作家陳建成再度藉由文字勾起社會議題,探討人心之間的幽微流轉。《日》劇以父親自「那個事件」逝世後的一年作為時間背景,透過劇中的三人─母親、女兒時芬及女兒的男友子青循序漸進道出事件的脈絡與影響,巧妙地運用極具日常的生活對話作情節鋪展,乍看下風平浪靜,實則暗濤洶湧。人物的對話中藏有大量停頓,而導演與演員如何解套劇作家埋下的伏筆與暗示便是精湛可期之處。相較於以戲劇性情節導向為首的文本,著實打破戲劇寫作的慣例,亦大膽地向創作團隊聘下戰帖。
如是,何以在既有文本「建構看似日常的戲劇性」便儼然成為觀演雙方所珍視的要點。視覺上,創作端將舞台設計為寫實與非寫實交雜的空間,不落寫實窠臼之餘亦支撐著導演、演員對於整體空間的使用與想像。尤其「樹」作為觀看主體的意象,不難揣思從枝葉茂然至經歷寒霜後所呈現的景況,究竟風暴後能望出新芽或寂靜消沉又或春意不復皆引申出多元的詮釋;而搭配舞台的光影則技巧性地善用窗簾表明劇中段落的陰陽頓挫,掌握住時間的流動感;再者,聽覺除了文本中所安排的樂曲性質外,漆罐鋼珠的晃動聲在旋律中不斷繚繞著暗示性的符碼,細膩地緊扣情節的鋪排,促成前後呼應的雙關性;然而影像的加入,例:有害物質侵擾、移動風景與雲海輕飄的意象卻過於直接地反射或擷取視覺元素,反倒抑制住原先抽象的舞台空間,雖不致唐突,但用意與表達觀點的切入於劇中的必要性仍值得反覆思索。
兩鐘頭的三人戲在表演上顯得飽和豐滿,角色形象的刻劃、聲音與舉止細膩,母親怯懦不安的關懷、時芬剛強冷冽的自愎、子青溫厚穩重的躁動,將劇中人物心理的雙向拉扯與多重性格在情節的推動下多層地揭露。劇本的輕描淡寫確實透過時間的累積呈現戲劇感,但導演仍需耗力將觀者拉回當下的劇場性,倘若就劇本與導演的施力方法而論,確實在處理上容易陷入兩難,但在過度強調用肢體或聲音彰顯性格的部份片段中,反倒施下與日常調性的反作用力;反觀,在輕鬆流轉的橋段內,倒能探出日常中的不凡並釀起觀者的興致。
「那個事件」發生後,影響如網狀般擴散、潰爛,回憶的殘存隨著滴答聲漸行漸遠,瘡疤卻發狂似地孳生。內在與外在的平衡、漠然與溝通間的取捨筆墨在語言性極強的文本中,於此,創作團隊在解構後的再建詮釋透過導、演雙方而具體,其餘劇場元素則忠實地扮演幕後推手,在「劇作的日常」與「展演的非日常」留下衝突的餘韻。
《日常之歌》
演出|創劇團
時間|2014/04/18 14:30
地點|牯嶺街小劇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