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單的舞蹈‧混亂的思想《政治媽媽》
3月
19
2012
政治媽媽(兩廳院 提供)
Link
Line
Facebook
分享
小
中
大
字體
1257次瀏覽
鴻鴻

《政治媽媽》這個標題隱含著治理的權力關係,與情感的血緣關係。在這個作品中,這兩種關係是類比、還是對立?其間的曖昧可能性,引人好奇與期待。然而看完全舞,曖昧非但沒有釐清,反而更形錯亂。

舞台空間分為前後兩區,後方的雙層高台是重金屬樂池,由電吉他和電子鼓現場狂飆。中央則由政治宣講者和樂團主唱兩人輪替,他們的嘶吼同樣刻意地含糊不清。前方則是由舞者扮演的群眾,肢體語言相當簡單而重覆──基本上是佝僂身形、雙手抖動上揚,如同崇拜或祈求。當高台上的政治宣講者以強硬的姿態與咆哮彰顯極權時,群眾的肢體彷彿在崇拜,或被迫勞動。換成重金屬樂隊恣意揮灑時,群眾同樣的姿態也像在崇拜,或被鼓舞著反抗。

後來舞台上出現一行閃亮的字:「何處有壓迫,何處便有民間舞蹈」。這民間舞蹈(folkdance),也俗稱土風舞,既是勞動的身體,也是反抗的身體。編舞者的意圖彷彿昭然若揭:身體雖然簡單,卻蘊含著反抗、獨立、與再生的力量。

問題是,當獨裁者或搖滾巨星以同樣的姿態、類似的吶喊出現,以同樣姿態應對的群眾身體卻因失焦而無力起來──當然也是由於70分鐘的演出一直看不到第二種身體語言,而逐漸令人疲乏。編舞者到底說的是,被壓迫的個體,也會以同樣的姿態反抗;還是嘲諷反抗者,也不過在崇拜新興的偶像而已?政客當然代表的是「政治」,但主唱代表的是「媽媽」,還是仍然是「政治」?反覆一致的身體語彙,也一直沒有釐清,這是始終被不同權力宰制的「政治」,還是以內在律動維持生命韌性的「媽媽」?

整個演出的音樂由以色列裔的英國編舞家侯非胥‧謝克特自行設計,遊走在迷幻的電音、暴烈的重金屬、優雅的古典弦樂之間;燈光變化也相當豐富──以迷霧為屏障,利用光源轉換製造了多種不同氛圍。但是,這些外在的視覺聽覺設計,和身體的激烈動能,卻因為不斷強迫性重覆又無法釐清的人際關係,而顯得拖拖拉拉,越到後來,編舞者無話可說、或簡單的話卻越說越說不清楚的窘境,越發明顯。

我不由得想起Alan Parker三十年前拍攝Pink Floyd的動畫經典《The Wall》,有著更豐富的視覺變化、更精彩的音樂,卻因為把反英雄過度偶像化,而終於暴露出不自覺的侷限:反叛只是建立新的英雄崇拜而已。這跟好萊塢的英雄片說穿了沒有兩樣。《政治媽媽》原有機會對這現象有所反省,可惜編舞家只展現了這個題目的材料,卻沒有能力進一步辯證。

那就忘掉政治、也忘掉媽媽吧!讓我們盡情跟隨音樂與身體的律動解放。可惜的是,音樂的聲量可以跟舞廳比拚了,舞者卻一直在跳一式一樣的「土風舞」。對不起,我實在嗨不起來──以如此簡單的「民間舞蹈」,如此混亂的思緒,想要對抗資本主義民主時代各種有形、無形的威權?別開玩笑了!

《政治媽媽》

演出|侯非胥‧謝克特(Hofesh Shechter)舞團
時間|2012/03/16 19:30
地點|國家戲劇院

Link
Line
Facebook
分享

推薦評論
我不懂舞蹈,更不是編舞家,但我喜愛本齣舞作透過舞蹈所代表的意涵及表現手法。整場下來,我的血液因為舞蹈及音樂而沸騰,情緒也隨之澎湃激昂,我的確感受到壓力存在,但也因為看了《政治媽媽》,我的壓力,找到了出口。(王思婷)
3月
22
2012
侯非胥說《政治媽媽》是「一列快速奔馳的火車」。只是這群舞者不坐在車裡,而吊掛在政治的車窗外。求生意志讓兩手的關節凸顯、肌肉青筋暴漲。 人們原本想到Pub跳舞來解放社會、家庭、工作等等、等等、等等的制約和壓力(pressure),沒想到卻又掉入另一個受音樂節奏、受明星操控的集體行為(folk dance)。(陳品秀)
3月
19
2012
存在,是《毛月亮》探索的核心,透過身體和科技的交錯呈現,向觀眾展現了存在的多重層面。從人類起源到未來的走向,從個體的存在到整個人類文明的命運,每一個畫面都映射著我們對生命意義的思考。
4月
11
2024
《毛月亮》的肢體雖狂放,仍有神靈或乩身的遺緒,但已不是林懷民的《水月》之域,至於《定光》與《波》,前者是大自然的符碼,後者是AI或數據演算法的符碼。我們可看出,在鄭宗龍的舞作裏,宮廟、大自然與AI這三種符碼是隨境湧現,至於它們彼此會如何勾連,又如何對應有個會伺機而起的大他者(Other)?那會是一個待考的問題……
4月
11
2024
不論是斷腳、殘臂,乃至於裸身的巨型男子影像,處處指涉當前人們沉浸於步調快速的科技世界,我們總是在與時間賽跑,彷彿慢一秒鐘便會錯失良機,逐漸地關閉自身對於外在事物的感知,如同舞作後段,畫面中殘破不堪的軀體瞬間淡化為一簾瀑布,湍急的水流在觸及地面時,便消逝殆盡
4月
04
2024
彷若《易經》,舞者是爻,不同組合就會產生出不同的卦象,衍生不同的意義,賴翃中內心那股擺幅可大可小的企圖,便是讓他的舞作得以產生不盡意的神祕魅力所在。
4月
01
2024
在隘口,震懾行者的不僅為前方異域,亦可能為身後如絲線交織的緣分與關係。當女孩坐在面對觀眾的木椅上,舞者們相繼搬來椅子加入這奇異的家庭相片裡;當他們彼此打鬧、傳遞零食時,僅屬於緊密群體的結構與交流關係逐漸清晰。而樂團的存在被揭示,他們於藍色布幕前的身體及聲音一同成為作品本身,此世界亦產生變化。
3月
19
2024
相似於德國舞蹈家魯道夫.拉邦(Rudolph von Laban)的動作分析論;克朗淳自箜舞圖畫彙整而出的六大元素,囊括了動力流(Flow)、空間(Space)等動力質地,同時也獨立出更精細的身體外在同步與內在過渡之三度空間系統。他運用這樣的邏輯來發展身體表現,同時牆上投影浮現出猶如主機監控軟體的頁面,時刻紀錄著克朗淳的動作速度、音樂振幅與一系列的控制端數據面板。這些面板並不具有回應過去、未來的功能性,彼時的時空已隨著克朗淳逐步放大自身的身體演出,將觀者從古老的傳說漸漸擺渡到當下的恆河上頭。
3月
18
2024
Cheken的祕魯山丘、農夫、巨洞、黑馬、煙霧、水與女兒,這套能指的編撰,原本是波瓦對戲劇的構想,但我們何不把它切換成編舞家基根-多藍視角下的Mám(愛爾蘭語)——意指隘口(mountain pass),也有十字路口的意象,是死絕、逃生或步入險境的未知與詭秘之境,還有牛軛、枷鎖等意,引申為踏上肩負重責的道路。再次回到《界》的開場,那是在煙霧中化身為公羊的普卡,驅魔儀式啟動,應是如此看待catharsis的煙薰,而不是概念已成經典、過於僵硬的左派現代版本。至於《界》的收場,儀式不枉費它給出的覺知素(percept),是收攏於它展開的恢弘氣象:起初,女孩身後逸出煙霧,逐漸籠罩全場,刺眼強光開始直射觀眾,台上的巨型風扇旋出強風,不僅吹散了瀰漫舞台的那團煙霧,且猶如颳起一陣形而上的歷史狂風,撲向我們,連人帶心被席捲、攜往不知所終的八荒九垓。
3月
12
20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