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明山上有山羊?》一劇改編自美國劇作家Edward Albee於2002年發表的作品《The Goat, or Who Is Sylvia?》,劇本講述一位事業有成的中年建築師林志強愛上一隻山羊後向其多年好友石博龍表露心聲,好友卻將此事告知志強的太太劉筱嬋,導致此事在志強、筱嬋與他們年輕的同性戀兒子林文恆之間掀起一場家庭風暴。
初見劇組宣傳之時因為演出地點位於陽明山上的舊美軍宿舍的關係,還以為這會又是一場「沉浸式劇場」【1】形式的演出,但其實仍是將約30位左右的觀眾配置在屋內演員動線之外的座位區,而客廳區域便是主要故事發生的舞台。
即便觀賞演出的安排不像某些沉浸式劇場的自由度那樣高,但觀眾如鬼魂般被投進了真實的居住場域,觀劇的體驗便不再如漆黑的觀眾席與舞台區涇渭分明。老屋牆上的整修痕、廚房清洗杯具的聲響、入場時經過的前院、以及黑夜真實在外的實感,劇組甚至起用了一位狗演員咪咪作為劇中林家的一份子;相較於劇本的荒誕情節,此種類實境的安排給予觀眾一種故事在現實中發生的錯覺,進一步強化了情節的荒謬感(也或許可以理解為這所有的發生都可能不會是錯覺)。
林文尹所飾的中年建築師林志強以其不慍不火的表現貫穿全場,劇本情境藉由改編台詞的轉化以及林本身對台語的掌握程度,成功的代入當代台灣的社會現況及語境,猜想在發展改編劇本時演員均試圖融入各自的生活底蘊,於是林的台語用詞以及其好友石博龍的外省國語與用字都使用得相當自然,張文易所飾的劉筱嬋以其不諳台語卻幾乎在與林對話時全程使用流暢但腔調不甚準確的台語的設定,可以感受此角在其強硬個性的背後對其丈夫另個層面深層的愛。
全劇在開場時志強與其妻戲謔式的歌仔戲橋段裡便已經破題,各段落並無太多形式上的安排,幾乎均由各角色與志強交相對話的配置作為劇情的基調,原因便在於志強對自己愛上一頭他稱為玲玲的山羊(並與其交媾)這件事情上的認知,並非是驚駭的、扭曲的;也不認為自己精神上不正常或者是患病,反而是一種在情感上出軌的不安與不知所措,他是真切地認為結婚三十年後意外的再度遭遇了筱嬋以外的真愛;於是對比好友博龍的驚駭以及自覺是關心才告知筱嬋的舉動他反而只認為這是兄弟之間的不顧道義;不停的糾正各人那頭羊有個叫玲玲的名字,並且無法接受不管是筱嬋或博龍粗鄙地稱他幹了或操了一頭羊。
如果從志強的觀點出發,雖會令人感到不安,但便不難理解此劇的基調並非探討其人獸交的背後脈絡抑或者是道德面的問題,而是尖銳的(向其妻、其子、其友)提問何謂「正常」?所謂動物,或者說「獸」與人的差異為何?兩夫妻同性戀的兒子文恆戲份雖不多,但其被安排在志強、筱嬋及博龍三人的對話之中,反而是眾人認為有病的志強不覺得兒子與同性相愛有何不妥。
所以說一隻羊低等嗎?因為其智力低下無法溝通所以便與人有異嗎?如果說有種科技能夠讓人類與動物溝通那便如何呢?從志強提及他參與戀獸癖團體治療的段落便可得知,他感覺悲傷及不解的是這些人並不快樂,而處在一段愛情關係裡為何需要治療、需要痊癒?劇組甚至安排狗演員咪咪作為林家的一份子來凸顯人類即便面對動物,也不自覺的會有不同的位階之分,狗是人類最忠實的朋友,而豬是你盤中美味的蛋白質來源;有別於原劇本,最後筱嬋滿身鮮血裡混雜的不只玲玲,也有咪咪;這或許可說是改編劇本埋於水下精準的一記悶響,強迫觀眾直視生活裡刻意忽略的各種不適與違和感。
接近終場文恆與其父志強擦槍走火相擁親吻的橋段,因父子關係相對於志強對玲玲與筱嬋的愛而言較少著墨與醞釀,反而使此段有些突兀,是唯一可惜之處。以集體獨立製作劇團不依靠補助,甚至首次使用「協定票價」【2】的方式來說,本劇從演員、劇本改編及發展、選定演出場域、一直到對動物演員的仔細安排,雖有少許不足,但仍是部值得讚賞的製作。
註釋
1、沉浸式劇場(Immersive Theatre):類似互動劇場或環境劇場,指觀眾與演員同處一個非制式的、故事發生的真實空間,而觀眾甚至能自由移動或跟空間中的物件互動,或與演員一同參與劇情。
2、劇組此次請觀眾自行評估演出的價值並在演後按其評估交付相應的演出票價。
《陽明山上有山羊?》
演出|集體獨立製作
時間|2017/10/29 20:00
地點|陽明山草舍文化F207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