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極拳只重其義,不重其招,你忘記所有招式,就練成太極拳了!」這段張三豐傳授張無忌的太極心法,恰恰說到即興相關實踐者心裡,熱愛此道的表演者,大概無人能抵擋即興身體與意識充滿無限可能的每個當下。不過,當細究起「即興」的「表演」這回事:創作者如何用?為何而用?表演的是甚麼?攤開來說,案情就不單純了。
「即興」一詞或許可看作上個世紀60~70年代,美國表演藝術界的重要特徵之一。除了後現代舞蹈家史帝夫˙派克斯頓(Steve Paxton)的接觸即興與崔莎˙布朗(Trisha Brown)的結構即興、暴力即興(Violent Contact)以外。劇場界也盛行「集體即興創作」如約瑟夫˙柴金(Joseph Chaikin)的開放劇場(The Open Theater)維持一種公社式的生活方式,靠集體即興開發新劇。「即興」一詞,何以成為當時表演藝術界的關鍵字之一?其中倡議的「平等精神」與政治與美學上的反權威、反體制有關。這是即興風氣的開始,先不論開枝散葉後歐美的發展如何,可以觀察到的是,台灣自90年代古名伸引進接觸即興後,其發展傾向身心探索,無論在表演當下或生活中。身體、意識、能量往往是接觸即興或即興表演當下會著重的幾個面向。
如此,讓我們回到《彩虹行走人間》,文宣上的「存在」、「呼吸」、「肢體能量」幾個關鍵字,其實就接觸即興在台灣的脈絡而言並不陌生,且是再貼切不過了。若單就這個切入點來看,舞者個人在空間中與舞伴、現場音樂等可變元素之間的協調、拋接、呼應等「過程」而非「結果」才是可看之處,也就是說,在整整45分鐘事先預設的結構中,考驗的是在連串選擇與決定迎面而來的每個當下,表演者如何面對、如何存在、如何呼吸,也才透現了如何的肢體能量。《彩虹行走人間》結構上以音樂作為基底並無不妥,但烈日灼熱下,偌大的台東美術館戶外空間,創作者未在即興結構上加以收斂或安排,以至於五位舞者沒被曬昏脫水已是萬幸,能夠持續保有覺察力進而與空間、音樂、觀眾互動,並且遊刃有餘於身體之間的實在所剩無幾。
若我們再退後一步,回到形式及其歷史的層次上來看,其實董桂汝選擇台東美術館作為展演地點是個有意思的決定。如果將台東版的《彩虹行走人間》視為系列作品之一,曾於台南藝術節發表的《祝福-彩虹行走人間》也許可一併拉進來看。由於未曾親臨台南版現場,在此引用戴君安的舞評作為參照,其中有著這麼一段「舞者們開始各自念出一段台詞…都透露著對環境的關懷、對人群的關心、對生命的關愛、更顯示對自然環境議題的關注,包括核能發電與東海岸的開發問題…」此脈絡下,行走就有了意義:走在地上、與土地有關,雖然牽涉的程度另當別論。但至少在這個層次上,運用即興形式展演有可能扣回最早「即興」作為方法參與社會的歷史意義:關於平等精神、反權威。可惜的是,這次來到收藏東部原住民相關藝術品的台東美術館,幾乎一樣的名稱「彩虹行走人間」,具挑戰潛能的概念卻似乎被有意無意地省略了,又或者是被安全地收攏在美術館的「大地」與烈日灼身的「肢體能量」之間,那麼,即興表演的究竟是甚麼?創作者究竟期待觀眾得到甚麼?無論在感知或認知層面都難有想像與推進。
烈日午後,就在政商窺伺的台灣最後一片淨土上,彩虹真的有行走人間嗎?我疑惑著。
《彩虹行走人間》
演出|WeArt表驗藝術平台
時間|2015/6/21 15:30
地點|台東美術館戶外廣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