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體氣象館(台灣)、秘密集社La communauté inavouable(法國)
倘若站在台上的兩組傑森與米蒂亞,欲實現的不僅是跨文化文本的製造,而且還意圖透過腹語身體形構某種意涵普同化、文本潛意識化的繁複語境,何以會讓人坐在台下,愈來愈難集中精神?
做為身體氣象館與法國秘密集社劇團合製的《又一個,米蒂亞》,以兩位台灣演員與兩位法國演員分飾傑森與米蒂亞,且是以「法國加台灣」的組合搭配,可以想見,台上勢必是雙語交雜、字詞齊飛。語言看來也是觀看《又一個,米蒂亞》的入口,導演克萊德.夏波(Clyde Chabot)讓台灣的米蒂亞(周蓉詩飾)做為法國米蒂亞(愛莉諾‧梅薩麥Aliénor de Mezamat飾)的翻譯者,或是對方的腹語,懂法語的朋友提醒我,兩人前後說出的,也有從第一人稱轉為第三人稱的敘述變換。其他的語言組合還有任一組傑森與米蒂亞必然碰到的異語對話,以及兩位傑森(米蒂亞)互相對話。
在這樣的異境組合中,「語言轉譯」的問題更像是對「我為什麼要/如何能夠在這種異語反覆的情境裡發出聲音」的叩問。這裡的「為什麼要/如何能夠」並非僅回指純粹的慾望驅動,也必須要在這種跨國家/跨文化,以及古典文本當代搬演的文本再造中辯清發聲「位置」。簡而言之,台上的每一字詞,不僅是演員投入角色後說出的對白,而且創作者必須對「文化就是身體」有所照應與梳理之後的折射。
但結果卻是令人失望的。
即便只談語言,過於拗口的中譯對白不但未能成為「腹語」,連基本的「翻譯」功能也近乎失效,如果語言乃通過身體的動能而驅動,不消說,連演員的身體都因為語言失效而被限縮與扁平化,四位演員在台上的能量彷彿都遭到封印,不得發揮。可說巧合亦可說尷尬的是,反而在當代音樂介入的時候,那些被唱出的歌詞恰恰合適著文本現場的「扁平」,演員也在那些時候最為自然。「唱」本身雖含有語言,但由於它被包覆於音樂之中,因而與戲劇角色要說的語言非屬同類,演員在那一刻得以合法地暫離戲劇,並且通過歌唱(或說歌隊的另一種表現形式)意欲將《又一個,米蒂亞》擴展為「每一個,米蒂亞」,但很可惜,此一文本的語言既已失效,便無法與音樂串聯起來,僅餘零星意象可觀。令人難忘的三次乾冰猶如大霧瀰漫,此刻想來如同身體陷入語言迷障尋無出口的疲怠。
身體與文化既於「文本之內」不復存在,無論是延談當代性或古典性,亦都顯得多餘。
自2005年身體氣象館承接牯嶺街小劇場營運以來,每年九、十月總有自製節目問世,而且一秉跨文化宗旨,包括三城戲劇共同體、亞洲藝術共同體、亞洲相遇、《沃伊采克》等等,每每端上獨特的創作視角,而且著力於「身體」的構造。今年的《又一個,米蒂亞》,讓我首次在這些年九、十月進出牯嶺街小劇場時感到失望,是以為記,可這失望中實也包含著一種眷念。
《又一個,米蒂亞》
演出|
時間|2013/09/12 19:30
地點|牯嶺街小劇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