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祐誠(服務業)
這是一齣包含大量神話元素的戲劇,也是一齣充滿諸多暴力的作品,只是《夜鶯之戀》欲關懷的應該是跳脫神話、暴力,另種更幽微的議題。《夜鶯之戀》雖然是表現希臘神話題材,卻也見到導演及創作者群不斷的回應現代生活及思考的重要性。《夜鶯之戀》舞台可分為詮釋「裴洛美」神話的場景及類似後台準備室的佈景,演員經常需要遊走在古希臘的神話世界與此刻真實世界的準備空間。此種安排在觀眾觀賞「裴洛美」演出時,也不斷的藉由演員走位,把觀賞情緒拉回此刻進行思考。
「裴洛美」是古希臘地區流傳多種版本故事情節的神話,無論故事情節如何變化,泰瑞司、普洛妮與裴洛美千年來一直忠實的扮演各自的角色功能,亦即北方國王泰瑞司原本與姊姊普洛妮結為夫妻,五年後泰瑞司應普洛妮的要求,再度訪問雅典並護送妹妹裴洛美回特拉斯與她聊天。意氣風發的泰瑞司於護送過程,愛上妹妹裴洛美,接下來泰瑞司便在沒有裴洛美的同意下侵犯她的身體,憤怒的裴洛美不斷在國王面前訴說國王的不堪,於是國王便把她的舌頭割下。神話的結尾是姐姐得知消息後,這對姊妹殺死泰瑞司與普洛妮共同生下的兒子,最後,兩姊妹各自化為燕子與夜鶯,不斷成功逃脫泰瑞司的追殺。
希臘神話的可貴之處,在於當時的人們遭遇困惡的環境時,他們成功轉化現實環境的惡劣,並發揮許多美麗的想像,創造「希臘奇蹟」( the Greek miracle)【1】。希臘奇蹟意指希臘人覺醒後誕生的新世界,經過這次覺醒,在希臘人的觀念中,人類成為宇宙的中心,是宇宙間最重要的存在。當時的希臘時代,人們猶存有神與人共同生活的觀念,但是其神話故事卻處處展現人類成為世界主宰、與世界其他生物不同的那種「美」。時間流轉千年,現今的社會,神幾乎從此世界消逝殆盡,現代人類幾乎滿足成為神話時代人們想像中,神那些異於人類的能力,但是原本屬於人類的「美」,在現代社會中,究竟是使其發揚光大?或是逐漸消逝在你我的默許中?
用「人」這個角度重新審視《夜鶯之戀》,的確發現暴力只是此劇的背景。暴力一直在時間的洪流中變形,它在神話中生猛的出現,也在現代生活中或隱或現的襲來,為何暴力能不斷的在各個時代中流連?那是因為人類在追求安定、服從時,也同時滋養暴力。人們在漫漫蠻荒時代無所安頓,因此希冀那絕對的力量並逐漸妥協於這些力量,最終成為一條條規則。當人們一點一滴消失那個人之所以為人的「美」,亦即人類獨具的思考能力時,甘願把自身完全交給安定的力量時,或許我們就會如同劇中的船長,一直壓抑自己內心真實的聲音,最終毫無反抗死在以安定為名的泰瑞司們手中,甚至當旁人遭遇暴力時,我們也像尼奧比一樣,苦勸受害者接受這些暴力行為,只是如劇中所提示的:當我們見識暴力時,我們經常做的事情是不斷的檢討被害者?或是不斷的合理化施暴者的藉口,讓世界無聲得繼續運轉?或是兩者都是?
導演在眾多「裴洛美」版本擇定被割除舌頭的裴洛美做為夜鶯時,更讓筆者見到創作者群面對暴力的關懷:現下這個社會中,如果我們不像這個受傷的夜鶯,一直對世界、規則不斷的提出發問,等到有一天我們要解決問題時,我們是否也像劇尾出現的小孩有相同疑惑,究竟何者是對?何者是錯?《夜鶯之戀》搬演的是一齣神話,也是一則寓言。如果我們在此刻不再思考暴力的成因,無聲、安穩的世界依舊存在,暴力也如影隨形。我們將隨時發生神話,我們都會是下一個夜鶯。
註釋
1、伊迪斯‧漢彌敦(Edith Hamilton),余淑慧(譯),《希臘羅馬神話》(台北:漫遊者文化,2015),頁9-20。
《夜鶯之戀》
演出|台南人劇團
時間|2017/03/18 19:30
地點|新北市藝文中心演藝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