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重框架和模糊界線《安娜與齊的故事》
11月
14
2017
安娜與齊的故事(國家兩廳院 提供)
Link
Line
Facebook
分享
小
中
大
字體
896次瀏覽
林紋沛(自由譯者)

「世上最後一個人獨坐房內。門外傳來敲門聲……」

“The last man on Earth sat alone in a room. There was a knock on the door...”

《安娜與齊的故事》結尾不禁讓人想起這則號稱最短的短篇故事:自己是世上最後一人,除了自己之外什麼人也沒有,但卻響起了敲門聲。又或者,演出其實更接近這種感覺:因為聽見敲門聲,才發現自己是獨自一人,沒有人能代自己應門,也沒有人能代自己面對內心的恐懼。

懸疑的結尾為劇情帶來轉折,由這個結尾往前推展,原本看似寫實的劇情瞬間出現好幾種可能的解釋。一切都只是安娜獨坐房內的想像,老齊不存在,朋友也不存在,存在的只有跳電跟幻想。又或者該說,每個人本就是孤獨的,陪伴自己的從來都只有自己而已。然而,一旦面臨幻想和精神崩潰的威脅,就連自己的存在也無法肯定。

也可能,我們應該套用殭屍和十日談的框架。兩男兩女來到郊外的公寓躲避黑死病威脅,一邊說笑話打發時間,一邊揣想過去擁有這間公寓的主人過著什麼樣的生活:他們曾經宴請客人、曾經發生爭吵、陷入瘋狂。兩男兩女最後或許離開了,或許同樣成為殭屍,無法倖免於難。

如果可以,我們本來想相信最寫實的解釋,相信皆大歡喜的結局:安娜與齊宴請的客人飽餐一頓之後終於離去,老齊略施小計,騙安娜踏出房門,克服了內心的恐懼。故事如果停在這裡,那麼一切終於好轉了,令人放心;但最後的敲門聲,沒有回應安娜呼喊的老齊,卻讓這一切變得懸疑不已。當然,也許在下一刻,老齊就會現身,敲門的只是有東西忘了拿的朋友而已。如此一來,寫實的框架仍然可以成立,畢竟戲劇總是從中途展開,也未必停在最後。

這樣我們只需處理剩下兩個另人不安的細節:殺妻的小說和家裡沒有的蕃茄醬;前者呼應了結尾恐怖的氣氛,後者則透露了細節的不一致。房門外的朋友始終沒有看到安娜現身,老齊只是翻譯了殺妻的小說,又或殺妻根本是真實情節?殺妻小說呼應了結尾懸疑的氛圍,呼應了另一篇恐怖故事。安娜的最後一個回憶:陌生人的葬禮,也隱約呼應了死亡的命題。

此外,戲劇一開始,安娜提到她忘了買蕃茄醬,家裡沒有蕃茄醬。但最後,老齊說手上的血是用蕃茄醬假裝的──當然,這可能是朋友帶來,然後留在他們家的蕃茄醬,因此故事仍然可能扣合寫實的架構。又或者,這也是促使安娜發現她的幻想前後矛盾的細節之一?

《安娜與齊的故事》討論現代人的焦慮、焦慮的來源(資本主義社會下的就業壓力、文化資本和經濟資本的較勁、虛假的人際關係)以及幻想/真實與理智/瘋狂的界線,故事套疊不清的解釋框架讓虛實界線更顯模糊,彷彿一切都只取決於詮釋觀點,觀眾冀求的安心結局無論如何都不可得。

《安娜與齊的故事》

演出|創作社
時間|2017/11/11  19:30
地點|國家戲劇院

Link
Line
Facebook
分享

推薦評論
安娜與齊,安那其——或許透過在反戲劇的力量的終點,迸生的是新的戲劇性。而這種安那其的思考,同時要求一種安那其的戲劇形式:一個開放而非封閉的結尾,一種持續指向外部的手勢。(陳建成)
12月
06
2017
劇本本身的難度,在於它同時體現了靈光般倏忽的突破,以及花更大篇幅描寫堆積如山,等待被突破的事物本身。對困境本身鉅細糜遺的爬梳,正是劇本值得玩味、以及應該正視的地方。(張敦智)
11月
28
2017
《裂縫 — 斷面記憶》難能可貴在此刻提出一個戰爭的想像空間,一個詩人對戰爭文本的閱讀與重新組裝,具象化為聲與光、人與詩、風與土地的行動劇場,從城市邊緣發出薄刃之光。
4月
16
2024
即便創作者很明白地點名熱戰的軍工複合體、操弄代理人戰爭的幕後黑手等,當我們面對霸權,就一股熱地迎合與慾望的積極投射。若我們像悲劇人物般拿不到自身的主導權,那「反戰」到底要向誰提出呼聲,又有誰又會聽見反對的訴求?
4月
16
2024
由於沒有衝破這層不對稱性的意志,一種作為「帝國好學生」的、被殖民者以壓抑自己為榮的奇怪感傷,瀰漫在四個晚上。最終凝結成洪廣冀導讀鹿野忠雄的結語:只有帝國的基礎設施,才能讓科學家產生大尺度的見解。或許這話另有深意,但聽起來實在很接近「帝國除了殖民侵略之外,還是留下了一些學術貢獻」。這種鄉愿的態度,在前身為台北帝大的台大校園裡,尤其是在前身為南進基地、對於帝國主義有很強的依賴性、對於「次帝國」有強烈慾望的台灣,是很糟糕的。
4月
15
2024
戲中也大量使用身體的元素來表達情感和意境。比起一般的戲劇用台詞來推進劇情,導演嘗試加入了不同的手法來幻化具體的事實。像是當兄弟中的哥哥為了自己所處的陣營游擊隊著想,開槍射殺敵對勢力政府軍的軍官時,呈現死亡的方式是幽魂將紅色的顏料塗抹在軍官臉上
4月
15
2024
《Let Me Fly》的音樂風格,則帶觀眾回到追月時期美國歌舞劇、歌舞電影的歡快情境,不時穿插抒情旋律作為內在抒發,調性契合此劇深刻真摯、但不過度沉重的劇本設定。
4月
12
2024
因此,當代的身體自然也難以期待透過招魂式的吟唱、紅布與黑色塑膠袋套頭的儀式運動,設法以某種傳承的感召,將身體讓渡給20年代的新劇運動,以作為當代障礙的啟蒙解答。因此,黑色青年們始終保持著的這種難以回應歷史的身體狀態,既非作為歷史的乩身以傾聽神諭,亦非將僵直的歷史截斷重新做人。
4月
11
2024
劇作前後,笙演奏家宮田真弓,始於自然聲中出現橫過三途川,終於渡過三途川後與謝幕無縫接軌。無聲無色,不知不覺,走進去,走出來。生命與死亡的界線,可能並沒有我們想像中那麼分明。
4月
09
20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