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文化與跨身體的嘗試《生身不息》
10月
29
2012
靈知(Philip Van Ootegem 攝,兩廳院 提供)
Link
Line
Facebook
分享
小
中
大
字體
1974次瀏覽
葉根泉

《生身不息》是許芳宜在過去兩年內,與國際藝術家跨文化合作的成果。這次演出帶來三支舞碼,除了〈出口〉由許芳宜自己編舞,國內年輕舞者演出之外,〈Five Movements, Three Repeats〉、〈靈知〉分別與紐約市芭蕾舞團駐團編舞家克理斯多福.惠爾敦(Christopher Wheeldon)、阿喀郎.汗(Akram Khan)合作,呈現出各種肢體表現派別的不同。而這樣跨文化、跨身體的相互衝撞所碰擊出的火花,反而更凸顯許芳宜東方人的肢體,在彼此互動砥礪之下,不但沒有泯滅掉自我的特色,更形成一種有別於西方、印度文化的身體表現。

第一支惠爾敦編的舞,三位紐約市芭蕾舞團的舞者穿著芭蕾硬鞋,與許芳宜近乎裸足就有所差別。三人深厚的芭蕾舞技巧,反襯托出許芳宜肢體運用技術的相異。許芳宜的肢體兼具纖細與緊縮,剛柔並濟,有其鬆緩的時刻、亦有其勁力的表現,有如太極導引的推手,真的和芭蕾程式化的表演工法是很大不同,但兩者置放在一起,不僅形成互補的作用,更有將彼此的表現弧度再擴展延伸。例如其中一段許芳宜和克雷格.霍爾(Craig Hall)的雙人舞,許芳宜在一個縱身躍上霍爾的身體後,整個彷彿黏附其上,再以慢格的動作舒展雙腿,有如漫步空中。如此反轉芭蕾雙人男舞者支撐女舞者的形式,也需仰賴兩人高超的技巧才能完成。

許芳宜自己編舞的〈出口〉,全由年輕舞者擔綱表現,有其傳承的意味。〈出口〉加了不少年輕人的元素:如電子音樂、街舞的動作等,但整支舞所想詮釋仍是一種無路可逃、極需要出口掙脫的困境。許芳宜用了自律神經失調的不平衡與高速晃動的肢體動作,與張口無聲吶喊,試圖淺顯地讓觀眾理解所面對的苦悶處境,但卻少了一份更延續深入此議題的層次。

最後壓軸是和阿喀郎合舞的〈靈知〉。這是阿喀郎第二次在台灣演出這支舞碼。2010年在新舞台【新舞風】裡,他和太鼓樂師砂畑好江合作。此次改由許芳宜這位純熟的舞者來跳,肢體的互動和整體的完整度更形精采。幕啟,全黑寂靜的舞台,只有一束光灑下,許宜芳以極緩內斂簡單的動作,完全凝聚住所有的目光。最令人驚異是許芳宜以手勢取代真正的撃鼓,聲與動之間的搭配,反比直接擊鼓來得震撼。而阿喀郎從黯處現身,只見其光頭反照出亮度,他配合著許芳宜重覆一致的動作,接著在其身旁快速地轉圈,阿喀郎的轉圈都有其背後卡達克舞蹈的神聖性,有如蘇菲轉一樣有其深切的內蘊,而非表面的目眩神移。

〈靈知〉最後所堆疊的高潮在於許芳宜扮演的甘陀麗皇后為亡族之戰悲慟不已,她披頭散髮,低身開胯,瑪莎.葛蘭姆(Martha Graham)技法強調腹部有力的收縮,在此刻有所閃現。阿喀郎更驚人是在結束前,整個頭手快速的晃動,快到像高速放映的影片,幾乎看不到頭手的細節,只見光影在暗處極速地閃爍,整個人彷彿即將化為粒子在台上全然消逝。

這項跨文化與跨身體的合作,觀眾最大的領悟是相互迥異的文化與肢體表現的互動,可以像如此既保留自我的特色,又能如此開放地航向他者。希望能有更多藝術領域以這樣的跨文化合作模式,不要重蹈之前國內幾個案例像《歐蘭朵》,淪為西方強勢文化附庸的覆轍,學會能以對等的態度相互學習並開拓自我的領域,這是在跨文化互動的過程極需深思的地方。

《生身不息》

演出|許芳宜&藝術家
時間|2012/10/27 19:30
地點|國家戲劇院

Link
Line
Facebook
分享

推薦評論
如果舞蹈在某種意義上正探問著生命與動態的展現,《生身不息》似乎從隱匿的微觀動作引爆了難以直接描繪的強勁動力,或可稱生命力亦或是死亡趨力,然總是生生不息。(吳若慈)
11月
12
2012
在同樣動作中更可見到許芳宜所謂的「創造一個屬於自己的角色」,其手勢、其沿背脊和腹部的運動,腳和地面的關係,或是被霍爾拖舉時身體狀態的細膩延展,相對於譬如溫蒂.威倫或者四人同在舞台上時差異的身體個性及之間關係非常引人精彩。(李時雍)
11月
05
2012
於是在這些「被提出」與「被理解」的交錯中,觀演雙方陷入一種理解的陷阱:意義被不斷提出,我們被迫理解,卻始終只能在意義的表層上抓取意義本身。
12月
03
2025
作品片段中,那束自觀眾席直射舞台的強光,使舞者球鞋摩擦地板的聲音、呼吸的急促與汗水的反光都清晰可辨。那被照亮的,其實是一種難以言喻的孤獨與寂寞——在極度充盈的動作運作下,反而呈現一種近乎匱乏的狀態。
12月
01
2025
導演是否在此拋出一個值得深思的問題:是「擁有選擇的自由」?還是「社會的期待引導至預設軌道」?當少女最終光著腳穿上洋裝與高跟踢踏鞋,她不再只是「少女」,而是被形塑、也試圖自我形塑的「女人」。
12月
01
2025
《崩》中舞者面對的是世界的崩解與制度殘留,身體被逼迫即時反應並掙脫訓練痕跡;而《機》中的身體則面對人工技術與外骨骼介入,需要在精密機械節律中尋找自主節奏與協作感。
11月
28
2025
《崩》在疫情中斷後再度上演,恰好成為下一個世代必須面對的提問:社會可能瓦解,制度可能崩壞,而身體往往最先回應真實;在崩解之際,身體甚至可能是唯一仍能作為政治行動的媒介。這部作品留下的不是結論,而是一種正在進行中的狀態——一個不再假裝完整、正試圖從舊訓練、舊制度與舊語言中掙脫的身體。
11月
28
2025
這間虛擬的咖啡廳,是四位舞者生命交會的空間。咖啡粉被細心勻配成圓,成為她們生命軌跡的視覺化呈現——那個圓,象徵著起點即是終點的循環。而這場演出最動人之處,正在於它將個人的身體史轉化為集體的記憶圖景。
11月
26
2025
在原民主體性與現代性的鬥爭局勢中,始終戰鬥著要守住的,並且為了守住反而導向毀滅的,究竟會是什麼?
11月
20
20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