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復刻的涉入與鴻溝《明天我們空中再見》
2月
25
2013
明天我們空中再見
Link
Line
Facebook
分享
小
中
大
字體
1977次瀏覽
平旭鈞(清華大學中國文學系博士生)

金士傑在1988年創作了《明天我們空中再見》這個劇本,二十多年後的2013年,一群學生們再度於舞台上復刻,同時,已絕版的劇本集亦在同年復刻。或許被反覆咀嚼的,是不因時間而磨損的共感──城市裡,人與人之間的「寂寞」。「寂寞」從來就不是群聚在一起能解決的問題,它是揮之不去的,從不因失去或獲得什麼而有所改變。

選擇這個劇本,作為學生團體──中正大學中文系「戲劇製作」──的成果發表,或許深刻,也或許沉重。在題材本身之外的,是在短時間內從零開始的提煉。同樣地,此劇的導演吳洛纓,自2012年執導《慾望佐耽奴》宣告重返劇場舞台後,《明天我們空中再見》是她第二部作品。於是,如何與這群學生們磨擦出火花,並洗滌出金士傑在笑鬧表層下揮散不掉的焦慮,是最大的課題,亦是最值得關注之處。

基本上,如何掌握住劇本裡的精髓,又能置入「現在感」,是吳洛纓的強項,就如《慾望佐耽奴》之於《慾望街車》(A Streetcar Named Desire)。這群師生組成的「新興劇團」在彼此對話與雕琢之下,將《明天我們空中再見》那不因時間流逝的內涵,透過許多經典對話,如傳聲筒般直擊觀眾內心:「人跟人之間最美的關係是建立在距離上的」、「好日子永遠過得比壞日子快」……於是,這種糾結不因文媛走失或失憶而凋零,也不因小海出國而消散。構築在語句裡的,雖是人與人之間的互動,或是人與自我的告白,也流露出再多的話語並無法讓人想起、遺忘,或是真正得到依靠,只因這種「貧乏」深刻在城市的燈火裡。就像劇中的月亮與太陽,看似神話,卻也預言難以言喻的距離感。

怎麼讓這些問題能夠貼近於現在的觀眾,是《明天我們空中再見》這場復刻處理得當之處,例如開場使用的手機拍照,是在1988年尚未出現的產品(原著是拿出相機,而改編使用照相手機,更能與通話相接連),於是便產生了當代感。佐以背景的投影,毫無痕跡地嵌入。此外,許多情節處理看似刻意脫離寫實,畢竟我們所處的空間可能也只是想像搭建而成,就如此次製作的舞台,有真實的傢俱,卻也有寫意的背景搭建。

這場製作成功地營造了「新」世代的「舊」問題,在他們的演繹裡可以看出對於劇本內涵的掌握。以小海而言,一個終於找到真愛的流氓,卻失落於一年的愛情期限裡頭,耍痞、溫柔、瘋狂的交錯與切換,在那一聲聲的狗叫聲裡頭,不只是歇斯底里,更滿溢了演員對於角色的深植與投入。文媛亦是,在演員看似失神的眼神裡,每一個細微的動作,都因非科班出身,而未有過度的表演,化入一種對於生命的重新想像。而這些特徵,此製作的演員都清晰可見。於是,這個難度頗高的劇本,是被表演得宜而不過度渲染的。

但,或許《明天我們空中再見》存在著一個如何模擬都無法跨越的鴻溝,就是「年齡」所給予的「生命體驗」。這個劇本裡的人物,基本上都有一定的歲數與生命經驗,像成華結了兩次婚、小女人在酒店上班……等。或許,在資訊爆炸的現在,我們可以透過新聞媒體或是書籍得到他人的經驗,但在他們稚嫩的臉龐上,尚未被刻劃入骨的風霜,是難以掩飾的。於是,劇本存在著與演員之間的距離感,而被搬上舞台之後,就成為台上人物與觀眾的楚河漢界。就算我們知道「人跟人之間最美的關係是建立在距離上的」,但對於一個虛實交錯,又切割地破碎的劇本來說,當其中一個環節產生距離時,所導致的是,許多感人之處,會因某些不合理而強硬地抽離。

此外,演員的口條與咬字這個問題對於學生團體而言,或許嚴苛又或許基本。部分演員為追求更清晰的咬字,用了類似京片子的方式以加強自己,卻在這種刻意的做法之下,失卻其自然感,也容易吃螺絲。當然,這場演出最多的小問題,也是口詞不清,常聽不清演員所要講的內容。這個現象對於觀眾來說,可能是最嚴重的一個問題。於是,如何咬得清楚,又咬得自然,應是這些未來的劇場演員們該深切面對的問題。能夠自然地又清晰地說話時,情感才能透過話語傳達。這也是這場演出,演員表情與動作始終勝過對話的原因吧!

《明天我們空中再見》的復刻,將人的存在問題重新咀嚼,這群非科班的學生,在重新詮釋內涵,以及深刻理解劇本方面,執行地徹底,且可在整場演出看到完整的思考流動,有其深度,與科班出身的表演取勝有所區別。只是,從理解到執行上,仍存在著不純熟之處,有著小孩子駕著大車的徬徨與失措,導致整體主軸勾勒清晰卻又在呈現上顯得面目模糊,如同台上的演員,表情豐富,卻因打光的亮度而看不清楚長相,略顯尷尬。不過,這場製作給觀眾的期待,不只是此時已看到了什麼,而是在許多的明天之後,我們將看到什麼。

《明天我們空中再見》

演出|國立中正大學中文系戲劇製作團隊
時間|2013/01/19 19:00
地點|國立中正大學活動中心演藝廳

Link
Line
Facebook
分享

推薦評論
整體而論,《台北大空襲》的表演與音樂,導演的場面調度與節奏掌握,都有不錯的表現,作品的娛樂性,在觀眾的熱烈反應中得到印證,也再次確認音樂劇在本地表演藝術領域中的優勢與潛力。只是,如果創作者的目的是邀請觀眾,重回歷史現場,親身感受個人在空襲期間的生存困境與意識掙扎,我以為還有努力空間。
4月
22
2024
「眷村」在導演手中,不僅僅呈現了往往被理解為封閉的一面,這個看似封閉的限制卻反向成為導演手中創造劇場經驗的元素,有效地將現實轉為美學,成為當晚演出最令人眼睛一亮的表現,頗有前衛劇場的能量,也是近些年看到劇場創作者中,最紮實且絲毫無法遮掩對劇場形式的才華與熱愛的新銳導演。
4月
22
2024
《裂縫 — 斷面記憶》難能可貴在此刻提出一個戰爭的想像空間,一個詩人對戰爭文本的閱讀與重新組裝,具象化為聲與光、人與詩、風與土地的行動劇場,從城市邊緣發出薄刃之光。
4月
16
2024
即便創作者很明白地點名熱戰的軍工複合體、操弄代理人戰爭的幕後黑手等,當我們面對霸權,就一股熱地迎合與慾望的積極投射。若我們像悲劇人物般拿不到自身的主導權,那「反戰」到底要向誰提出呼聲,又有誰又會聽見反對的訴求?
4月
16
2024
由於沒有衝破這層不對稱性的意志,一種作為「帝國好學生」的、被殖民者以壓抑自己為榮的奇怪感傷,瀰漫在四個晚上。最終凝結成洪廣冀導讀鹿野忠雄的結語:只有帝國的基礎設施,才能讓科學家產生大尺度的見解。或許這話另有深意,但聽起來實在很接近「帝國除了殖民侵略之外,還是留下了一些學術貢獻」。這種鄉愿的態度,在前身為台北帝大的台大校園裡,尤其是在前身為南進基地、對於帝國主義有很強的依賴性、對於「次帝國」有強烈慾望的台灣,是很糟糕的。
4月
15
2024
戲中也大量使用身體的元素來表達情感和意境。比起一般的戲劇用台詞來推進劇情,導演嘗試加入了不同的手法來幻化具體的事實。像是當兄弟中的哥哥為了自己所處的陣營游擊隊著想,開槍射殺敵對勢力政府軍的軍官時,呈現死亡的方式是幽魂將紅色的顏料塗抹在軍官臉上
4月
15
2024
《Let Me Fly》的音樂風格,則帶觀眾回到追月時期美國歌舞劇、歌舞電影的歡快情境,不時穿插抒情旋律作為內在抒發,調性契合此劇深刻真摯、但不過度沉重的劇本設定。
4月
12
2024
因此,當代的身體自然也難以期待透過招魂式的吟唱、紅布與黑色塑膠袋套頭的儀式運動,設法以某種傳承的感召,將身體讓渡給20年代的新劇運動,以作為當代障礙的啟蒙解答。因此,黑色青年們始終保持著的這種難以回應歷史的身體狀態,既非作為歷史的乩身以傾聽神諭,亦非將僵直的歷史截斷重新做人。
4月
11
2024
劇作前後,笙演奏家宮田真弓,始於自然聲中出現橫過三途川,終於渡過三途川後與謝幕無縫接軌。無聲無色,不知不覺,走進去,走出來。生命與死亡的界線,可能並沒有我們想像中那麼分明。
4月
09
20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