遊戲裡的政治遊戲《沙地》
11月
10
2014
沙地(自然而然劇團 提供)
Link
Line
Facebook
分享
小
中
大
字體
1701次瀏覽

演出: 自然而然劇團

時間: 2014/11/01 14:30

地點: 牯嶺街小劇場2樓藝文空間

文 謝東寧(2014年度駐站評論人)

時代正劇烈地改變,但有其變有其不變,正如劇場自古以來,仍然保有其不變的核心精神,甚至尚未被當下喧囂的世界遺忘。日前在牯嶺街小劇場2樓藝文空間,觀賞由自然而然劇團演出的《沙地》,一個簡單的空間,上演一個簡短的故事,一切簡樸甚至沒有一絲多餘,卻讓人重新看見那動人的劇場古典精神,直到走出劇場數日,這戲還是在腦海餘韻繚繞、不肯散去。

曾擔任波蘭國立劇院演員,現來台發展的卡霞( Kate Stanislawski),首次在台擔任導演工作,找來了波蘭重要新生代劇作家米浩.瓦恰克 (Michal Walczak)的劇本《沙地》(SAND PIT)。這個劇本只有兩個演員,一男一女兩個孩童,發生在一個小孩用來玩耍的沙坑之故事,劇情線條簡單,男孩沈溺在沙坑,玩著自己所不斷虛擬出來的,蝙蝠俠打敗壞人,拯救世界的故事;而女孩也想去沙坑玩,但是經過一番折衝,只能在一小角落玩,並不斷被男孩打擾,而在對話中,還透露女孩家裡貧窮與母親相依為命,但要被人趕出住所的背景。最後劇情結束在女孩的離開(搬家),留下喜歡上女孩的男孩,只能一個人遺憾孤獨地在沙坑繼續幻想。

在簡單的故事中,顯現的卻是人與人、人與所處環境的深層困境。男孩霸佔沙坑,宣稱「這是我的沙坑」,並且對想要來玩的女孩暴力相向,這個沙坑原是小朋友玩耍的公共領域,來了第二個人之後,便開始有了「政治」,佔領者(男孩)與後來者(女孩)。這個「政治」可以分內外兩部分,內部政治包括,男孩訂遊戲規則,並且要女孩遵守;男孩因嫉妒,污衊另一個沙坑及另一個男孩;男孩發現女孩沒有陽具,覺得要女孩有病,應該去看醫生;男孩逞英雄吃掉天牛,卻沒有得到女孩的崇拜;男孩暴力分解女孩的布娃娃,卻宣稱這只是個遊戲…。這個孩子們的內部政治,混和著純真與殘酷,可以引伸至個人、社會、國家,另外劇作家對於角色性別的安排,亦展現其立場明確的寓意。

而這個男孩特殊的角色狀態,卻是由外部的政治所塑造而成。劇本中超出一半的篇幅,都是男孩自言自語,拿著木頭車玩具,玩蝙蝠俠的英雄暴力故事,象徵著其受大眾媒體的影響,活在被商業社會所塑造的虛擬世界,根本不懂如何跟真實的他人相處。另一個由經濟操控的外部政治,是公共領域(沙坑)不斷地被(看不見的力量)收回,貧窮的女孩(經濟弱勢)只能被驅趕到別處(那地方還有沙坑嗎?),這也說明了在這個沙坑中發生的故事,也只是窮人們僅存(最後)的溫度。劇末,當女孩還給男孩,那條讓她擦拭傷口的手帕時,男孩才回過神,終於肯真心面對兩人相處時的真實感,但為時已晚,來不及了。

精彩的劇本寫作,使得一個寓言式的小故事,輻射出巨大的意義空間,那麼導演又是如何處理文本的呢?演員出身的卡霞,並沒有玩什麼花招,甚至在舞台的運用上,只用了一個沙坑與劇場原來的一扇門,並且演員的選角十分成功,導演也專注表演上的琢磨,讓兩位年輕演員(王健銘、鄒雅荃)可以表現出細膩且層次豐富的表演結果,趣味盎然地呈現孩童天真之下的恐懼與邪惡,在服裝方面,也用具有歐洲情調的裝扮,凸顯男孩的自我,與女孩的膽怯。而一切整體的配合其目標相當明確,都是抓住了劇場的核心元素,來讓劇本散發出屬於自己的力量,並完成了這場相當難得,命中了劇場真正精神的精彩演出。

《沙地》

演出|
時間|
地點|

Link
Line
Facebook
分享

推薦評論
在自然而然劇團的《沙地》裡,成長似乎無可避免地暗示著死亡──當你的朋友們都決定長大了,只有你一個人仍然抗拒著,並想與現實對抗、想好好守著玩樂與遊戲,最後的下場就是「你是唯一不能走的人」,也是「再也不能跟朋友們在一起」的那個人。自然而然劇團這樣的改寫,隱喻更深,且更賦詩意,卻也多了大人歷經蒼茫後的世故感。(郝妮爾)
5月
24
2019
四位表演者以自身為起點,卻不斷透過身體向觀眾說明:台上的身體永遠不是單獨存在的。它由觀看、記憶、他者、文本、甚至自我凝視所共同牽引;在觀演之間的注視折衝裡,在表演者與自身的內部凝望中,一種不斷增殖的身體於是被生成。
12月
06
2025
那麼,《月海書》不只是特定個人對於說故事的執著,對戲偶意象或不插電聲響的欲求,更是在沒有確切語言結構與意義框架可供遵循的物件劇場裡,如何憑藉各種質地的聲音想像挖掘和感受故事的努力。
12月
03
2025
《蝶變纏身》,提出劇場作為思辯入徑與方法,回到「人是病毒」或者「病毒是人」的終極挑戰中,當然是其來有自的;理由僅僅在於:觀眾內在殷切著這樣一道思索戲劇之於現實的光!
12月
01
2025
在當今世界,詮釋《馬克白》的作品難以計數,王墨林執導的《祭典・馬克白》倒是給出一個意外:無政府主義的訴求,在劇中脫自白大鉉之口。對於這個宣告,有關注他劇場實踐的人並不生疏,特別是他近年來關切日治時期的台灣思潮
11月
28
2025
《我,有一個問題?》的創作便是依循在這種心理機制下,試圖讓每個行動能夠在已知的日常與未知的奇異間,為觀眾創造一個不以結論為導向、保持可能性與可感知的世界。
11月
27
2025
儘管切入的方式不一樣,薛美華和鄭嘉音不約而同地從自身狀態出發,透過藝術創作,直視不再美麗的身體與生命狀態,在時序與創作上都經過時間淘洗,進入(創作者)的中老年,展現了長久與物件工作的從容與餘裕。她們享受時間、面對材質、創造空間、看見自身的狀態,然後融合彼此成物。
11月
26
2025
加冕禮成,除了至上的冠冕,馬克白又以垂落的破鑼為假面,不露真容地竊佔所有明日。但白大鉉告訴我們不必絕望——表演雖一度弄假成真,但舞台與演出早已設下時限,冠冕由塑膠所製、銅鑼既不能重圓,權力者當然不能永恆在位。
11月
19
2025
全劇的短景皆以相對輕薄的篇幅展演,可見演員不斷於不同角色之間轉換的功力,篇幅的短促卻使人難以得到深刻的印象,同時也較難深入理解角色內心,以寫實表演為基底的處理手法,似乎難以讓這些現象的荒謬性成為真正的奇觀。
11月
17
20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