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身體與巨科技的共盪《微幅—迴返於生存之初》

6月
09
2014
微幅—迴返於生存之初(陳又維 攝,一當代舞團 提供)
Link
Line
Facebook
分享
小
中
大
字體
656次瀏覽
謝東寧(特約評論人)

「經過三年的沈澱與反思,所有的生存議題依然存在,歷史仍在重複著相同的軌跡…」(摘自《微幅--迴返於生存之初》節目單)。

繼2011年《W.A.V.E.城市微幅》作品中,電子訊號城市與孤單肉體的搏鬥之後,一當代舞團繼續在「2014兩廳院新點子舞展—未來式」,推出進化版的《微幅--迴返於生存之初》,相同的舞台機械裝置與蘇文琪的獨舞,本來預期只是將三年前,初步研發後之裝置科技的技術精進,想不到卻是整個作品面貌的大翻修,新作將「科技」(電子訊號--微幅WAVE)與「生存」(人類、大自然)的討論,置入了一個更為宏觀的視野與精闢的論點,可以這麼形容,新的團隊(原班底蘇文琪、張永達、何理互動設計,以及新加入的吳季璁、筆谷亮也)將過去的散文整理成了一篇小說,一篇精彩的科幻預言小說。

作品的開始是正方形矩陣的81組LED燈柱,從地面緩緩升起然後又慢慢往下降。在作品中因為機械裝置軌道,燈柱會不斷的上升下降,創作者將這上下移動的軌跡,賦予了意義(天地/上昇墜落/救贖毀滅…),而演出的開始,是藉由這兩個動作,打開了天地(世界),創造了一個敘事(意義)的場域,在這個黑暗混沌的空間中,LED燈柱慢慢一個個亮起幽光,在洪荒宇宙的聲響(電子訊號)中,舞者(蘇文琪)以一具低身蠕動的身軀,像原始單細胞生物般生存,象徵著身體獨立的存在,一如法蘭西斯.培根的畫作,臉部扭曲模糊不清的人物,失去大腦控制的肉體,在混沌的世界生存(或進化)著。

突然,在第二個段落燈光亮起,舞者站立與燈柱共同構成一個明亮的空間,上帝好像給舞者(人類)了光,身體有了大腦(理性)的指揮,整個高頻聲響節奏也更為激昂,於是便展開了一段人與電子科技之舞—從共存、抗衡與最後的被吞噬。在這段舞蹈中,蘇文琪以其飽滿的內在能量,與張力十足之身體力道,與龐大的矩陣機械裝置共舞,兩者之間有時彼此和諧共存、有時相互衝突拉扯,如同一對熱戀情人,如膠似漆,恍惚之間,機械也彷彿有了自己的生命,幾番交揉之後,又漸漸開始分不清楚,身體是虛擬還是真實。而進化版的機械裝置,更細緻顏色變化的LED燈柱光,與更順暢流動的動力運轉,為機械和舞者的動作之間,創造了更精密的互動與更多層次的美感,但這場人與科技的戀愛,在酸甜苦辣的通俗劇之後,隨著舞者越來越稀薄的身體存在而告終結。

科技虛擬掉了真實,身體(舞者)退場後的世界,在黑暗中一陣機械運轉雜音中,科技迫不及待地炫耀自己的勝利,舞台上毫無忌憚的光影律動,其所創造的奇觀一如今日消費社會對於科技的完美期待,而漫長的炫技過程,一度使人不耐,但這份不耐卻也正式考驗著觀眾--你真的喜愛科技嗎?而就在奇觀畫面越來越高速運轉之時,舞台突然冒出閃光爆炸聲響,無限繁殖的科技訊號,竟然在人類生存的星球爆炸(或是核爆的隱喻?)。

然後,在無聲中,藍光燈柱如流星般一個個的墜落、又像生命之靈般一個個昇起,而此時天棚的劇場燈光也慢慢亮起,將機械裝置的鋼架結構照亮,暴露了裝置存在的當下,又慢慢地照亮觀眾席,敘事將剛剛的科技預言交還了現場,在日常生活中正興致勃勃與科技共舞的我們。於是在機械退場之後,換觀眾的大腦跳舞。

一當代舞團又再度成功完成,一場科技與身體對話(哲學的、美學的),並具有國際視野的舞蹈作品。不過因為筆者前後兩個版本的觀賞經驗,難免有所比較,唯一的挑剔是,機械裝置技術的升級是有目共睹,但身體策略卻未同步轉換,這裡並不是說蘇文琪跳得沒有上一版好,而是當裝置的強度升高,要用什麼方法與之保持抗衡,避免兩者都很順地各走各的,當然,這也可以反問裝置設計群,技術的升級在這個舞蹈作品裡的真正意義為何?相信,這也是一當代舞團未來的創作之路,必須不斷解決的核心問題。

《微幅—迴返於生存之初》

演出|一當代舞團
時間|2014/06/07
 14:30
地點|國家劇院實驗劇場


Link
Line
Facebook
分享

推薦評論
《微幅》中,裝置相對隱沒而唯留有光,加上LED光色的豐富變化,平面上倒映的虛實影像,使得空間更成為純粹的光點波幅,或許也正是在此,更成為了另一種媒介,延伸身體感官。(李時雍)
6月
23
2014
存在,是《毛月亮》探索的核心,透過身體和科技的交錯呈現,向觀眾展現了存在的多重層面。從人類起源到未來的走向,從個體的存在到整個人類文明的命運,每一個畫面都映射著我們對生命意義的思考。
4月
11
2024
《毛月亮》的肢體雖狂放,仍有神靈或乩身的遺緒,但已不是林懷民的《水月》之域,至於《定光》與《波》,前者是大自然的符碼,後者是AI或數據演算法的符碼。我們可看出,在鄭宗龍的舞作裏,宮廟、大自然與AI這三種符碼是隨境湧現,至於它們彼此會如何勾連,又如何對應有個會伺機而起的大他者(Other)?那會是一個待考的問題……
4月
11
2024
不論是斷腳、殘臂,乃至於裸身的巨型男子影像,處處指涉當前人們沉浸於步調快速的科技世界,我們總是在與時間賽跑,彷彿慢一秒鐘便會錯失良機,逐漸地關閉自身對於外在事物的感知,如同舞作後段,畫面中殘破不堪的軀體瞬間淡化為一簾瀑布,湍急的水流在觸及地面時,便消逝殆盡
4月
04
2024
彷若《易經》,舞者是爻,不同組合就會產生出不同的卦象,衍生不同的意義,賴翃中內心那股擺幅可大可小的企圖,便是讓他的舞作得以產生不盡意的神祕魅力所在。
4月
01
2024
在隘口,震懾行者的不僅為前方異域,亦可能為身後如絲線交織的緣分與關係。當女孩坐在面對觀眾的木椅上,舞者們相繼搬來椅子加入這奇異的家庭相片裡;當他們彼此打鬧、傳遞零食時,僅屬於緊密群體的結構與交流關係逐漸清晰。而樂團的存在被揭示,他們於藍色布幕前的身體及聲音一同成為作品本身,此世界亦產生變化。
3月
19
2024
相似於德國舞蹈家魯道夫.拉邦(Rudolph von Laban)的動作分析論;克朗淳自箜舞圖畫彙整而出的六大元素,囊括了動力流(Flow)、空間(Space)等動力質地,同時也獨立出更精細的身體外在同步與內在過渡之三度空間系統。他運用這樣的邏輯來發展身體表現,同時牆上投影浮現出猶如主機監控軟體的頁面,時刻紀錄著克朗淳的動作速度、音樂振幅與一系列的控制端數據面板。這些面板並不具有回應過去、未來的功能性,彼時的時空已隨著克朗淳逐步放大自身的身體演出,將觀者從古老的傳說漸漸擺渡到當下的恆河上頭。
3月
18
2024
Cheken的祕魯山丘、農夫、巨洞、黑馬、煙霧、水與女兒,這套能指的編撰,原本是波瓦對戲劇的構想,但我們何不把它切換成編舞家基根-多藍視角下的Mám(愛爾蘭語)——意指隘口(mountain pass),也有十字路口的意象,是死絕、逃生或步入險境的未知與詭秘之境,還有牛軛、枷鎖等意,引申為踏上肩負重責的道路。再次回到《界》的開場,那是在煙霧中化身為公羊的普卡,驅魔儀式啟動,應是如此看待catharsis的煙薰,而不是概念已成經典、過於僵硬的左派現代版本。至於《界》的收場,儀式不枉費它給出的覺知素(percept),是收攏於它展開的恢弘氣象:起初,女孩身後逸出煙霧,逐漸籠罩全場,刺眼強光開始直射觀眾,台上的巨型風扇旋出強風,不僅吹散了瀰漫舞台的那團煙霧,且猶如颳起一陣形而上的歷史狂風,撲向我們,連人帶心被席捲、攜往不知所終的八荒九垓。
3月
12
2024
我們可以看見「因為/所以/然後」,在亞倫.路西恩.奧文的劇本中,並沒有絕對穩固的邏輯性,不同人稱的交互運用,一如碧娜.鮑許(Pina Bausch)舞蹈劇場中擅長的「重複」與「拼貼」。這種技法固然有其力度,但熟悉感也油然而生。而舞者的身體表現也呈現出族繁不及備載的程式化語彙,如「Lip Sync」的誇飾肢體、「純肢體」的流動線條,以及「虛擬劇場」般將物件藉由身體呈現等方式,筆者也是將其視為一種多元現象。在這種多元現象下的產物有時不免容易產生疲勞,但有時也會反應出極其特殊的化學變化於舞者的表演狀態之中,就像臺灣舞者林士評被塗成像科特尤斯(Kurt Jooss)《綠桌》中死神扮相,且身著紅衣女裝的姿態時,其呈現出的一種自信與迷人,不僅沒有令人感到絲毫突兀的違和感,反倒有一種牽引般的魔力引人入勝。
3月
12
20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