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ilky way是銀河,Milky則是乳狀的,混濁的等意思,此舞作主題來自宮澤賢治《銀河鐵道之夜》,然Milky又如欲呈現夢境中紛陳的隱喻,way即是待演出時觀眾進場加入了,才是完整的銀河。於此討論本作在「特定空間舞蹈劇場」設定下,擴大劇場範圍/意義,以環境成為創作材料形成整體氛圍,延伸環境本身的歷史痕跡以及比喻,與舞者,音樂等組成此作品。
編舞,衣體與舞台三位創作者合作,順暢和諧,此作在台南火車站旁的廢棄倉庫(現為文創區以及替代空間之經營)演出,於現世的「廢墟」打造空茫的宇宙太空,運用三個場景的舞台語彙,如窗,如磚牆,如鐵道意象,表演從空間生長,將自我與環境間的變異,並時空之外的美感呈現。三個段落於不同區域演出,觀眾需追著表演去向,觀眾以行動使本演出更加完整,此動線更加具體了觀者與空間的存在。
我於寒流之時到此露天場地觀賞本演出,開場前寒風吹著,位處台南嘈雜市區內,在一輪明月下,開場前的音樂與藍光總和此鐵道之環境因素,帶出異地寧靜之感,與台後的區間車共同醞釀著。
反重力是本演出的主線。第一段〈旅印〉,於「火車站鐵軌邊的圍牆」搭起斜坡舞台,兩個金黃短髮女性舞者,在斜坡上腳步重複踩踏,兩人前後相應,進而彼此拉扯,共同抵抗地心引力,燈光於斜坡上打出鐵軌之形,肢體在傾斜危墜中,腳步隨著清晰的節奏舞動,氛圍漸漸將觀眾帶離地球表面,進入銀河鐵道。
接著觀眾隨之前往第二段演出〈曝影〉,場地於「煙倉庫裝卸貨平台」,舞台在建築物前延伸出有如柵欄式的弧形巨大裝置,平台接著樓梯下到地面,上則有兩層樓之窗戶,舞台於此建築物內外均是並延伸至觀眾前方,舞者在黑光效果中旋轉,皆是金黃短髮,身著白色與螢光黃,並具有雕塑感之舞衣。舞衣於舞者背上凸起,內藏燈光,此時音樂轉為空幻的電音,有如異次元人類的肢體表現,從一人之旋,進而兩人互為主客體,有如人與影在超時空中彼此對話;又如合唱或輪唱一般三人成組之舞動,電音節奏愈加強烈,裝置燈管閃爍間,畫面就像在超意識之中的影像流竄,光線自建築物內透出,舞者也自樓上窗戶透出肢體,由上往下的視角成為旁觀者也是回應者,於建築上投射出舞者巨大身影,影與舞者並舞。電音節奏撞擊推致高潮,於此建築物中,舞者旋轉,上下,進出,感受就像搭上光速行進之列車,思緒被極速之風吹落腦後,身體在速度拉扯之分裂點中,在壓力造成斷裂之前,第二段落結束,隨著導引觀眾進入下一段落。
第三段落〈懸浮〉,場地於「紅磚舊倉庫」,進入室內,四面紅磚牆,舞台是一大水池,光線暖黃由下往上,舞台牆之中心有一窗,水池前一人演奏低音大提琴,低沈弦樂沈澱前兩段落帶來有如旅行移動間的強烈振幅。身著一黑一白兩個男舞者步行水池中,黑色舞者吟唱著,於此空間迴盪,水紋與聲響共同成為舞蹈,白色舞衣之舞者漸加入,於步行間肢體似仿水紋,彼此繞行又如行星,有如夕陽在水面上的光影粼粼。舞者時而對牆獨舞,觀眾看來有如藏匿,牆前牆後,逆光的水與舞者動態,將一切留給影,光影交接處,超越日常體驗,自我與軀體昇華至太空之境,又如水底沈靜感受。當黑色舞者朗讀著角八惠創作之詩句「如果時間是光,記憶就是被剝落的影子,摔到地上也沒有聲音,宛似一條無聲無形的天河。」印證畫面造成再次詮釋,後段舞者肢體與水互動造成的美感讓人十分難忘,水花起落,衣與體的乾漸濕之變化,從與水疏離的直立繞行,一人協助另一人在牆面抵抗重力之步行,到肢體入水之渾然一體,水影潑灑於此空間一再重複並加強主題。環境,音樂與舞蹈共生成此作之「奇景」。
此舞作中多是年輕舞者,身體少了些暴烈的力氣,普遍是乖順青澀,然青春正盛圓潤的身體,正有種人類對於未知躍躍欲試之好奇,未沾染太多世俗氣,且為賦新詞強說愁之對生命存著熱切盼望,符合《銀河鐵道之夜》中少年主角對宇宙唯美幻想與探索,尤其在第三段落的讀詩與吟唱,那純淨的聲響和著水波動與潑灑,一起觸動人。
沈澱情緒並再經思考後,精巧的編舞布局與整體畫面再次浮現,重複的腳步與肢體畫面間,自我時而分離成影彼此對話,場域在黑光,水光中如外與內的互相映照,傳達出宇宙規律以及人類存在之孤獨感。此作提及企圖「讓觀眾在都市擁擠之中重新看見星空」【1】,於是場域自身的比喻將此作意涵擴展至演出後。稻草人舞團走出形式上的劇場,以環境為創作元素,在劇場整體的實驗中挖掘並發現更豐富的內在,由此製作可看出,台灣的表演藝術創作,走出典型劇場之行動仍方興未艾。
註釋
1、節目單文字。
《Milky》
演出|稻草人舞團
時間|2015/11/25 19:30
地點|台南文創紅磚倉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