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場演出的焦點,莫過於美籍法國號演奏家柯里‧特納(Kerry Turner)的來訪。特納訪台可謂國內銅管樂界的一次盛事,特納本人此次應邀前來亞洲進行巡迴,選擇臺北作為首站,舉行演出、大師班等活動,可說是對臺灣樂壇的肯定,也使得本場演出別具意義。身為一名獨奏家,特納聲名卓著,而其自青年時期就已展開的創作軌跡,也與獨奏事業並行發展。他的數首法國號四重奏作品都收穫了很高的評價,銅管五重奏作品〈Ricochet〉更是特納最成功的作品之一。本場演出的曲目之一,特納的法國號協奏曲作品〈歌德〉(The Gothic),近來也頻繁地在國際賽事中被選奏,在在足以說明其地位與成就。
一反音樂會曲目的慣常安排,演出者在上半場演出德弗札克(Antonín Dvořák,下稱德氏)的第八號交響曲,筆者猜測此舉或有鼓勵樂團盡情發揮的意味。德氏第八完成於1889年11月,作為其赴美前的巨作,「是一首華麗明媚,且富含喜悅與波希米亞風格的交響曲。」因為這樣的特色,雖然在知名度上不比德氏第九,仍然是非常有觀眾緣的一首曲目。第一樂章初始就是抒情、富表達性(espressivo)的大提琴主題,大提琴聲部的表現可圈可點。指揮者在此選擇兩大拍指揮,對於提升樂句的流暢性可說多所助益。以樂章開頭所指明的「有精神的快板」(Allegro con brio)來說,演出者在此採取的速度反而顯得穩健,由長笛在第19小節預示,繼而在第28小節由樂團的中、高音聲部所承接的附點節奏型,也被很好地表現了出來,可說充分展現了交響曲式第一樂章的精神。較為可惜的一點,是在樂章的發展部(第127小節始),德氏在總譜上註明「以略慢的速度[演奏]」(Un poco meno mosso),原意應是賦予大提琴的主題不一樣的風貌,直到長笛的主題也再次加入(第145小節),音樂才再次回到快板上,然而演出者似乎並未在此多加著墨,這是筆者認為在詮釋面可以延伸討論的一點。
第二樂章則「曲調略帶哀愁⋯⋯兼有史詩般的宏偉和抒情感。」C大調的中段(第47小節始)是筆者認為樂團、指揮者在氛圍上掌握最佳的一段,樂團首席的穩定表現更是令人驚艷。值得一提的是低音弦樂的深度略有不足,在弦樂/管樂的大區塊對話上,多少減了此樂章的「宏偉」感受。即使如此,筆者認為第二樂章仍是本場表現最好的一個樂章,包括在速度的選擇上,配器色彩的呈現,完成度都相當高。這股專注與投入,似乎也直接對第三樂章起了作用,即使觀眾席一度傳來掌聲擾動,第一小提琴仍然奏出沉著且華麗的首段主題,同樣是相當令人印象深刻的表現。第三樂章為「優雅的稍快板」(Allegretto grazioso),是相當富於舞曲風格的一個樂章,而速度的選擇可說決定了一切的成敗;指揮者以適中的速度引導樂團度過體力可能下滑的第三樂章,充分展現了其教、演兼修的豐富經驗,為這闕舞曲樂章寫下了完美的註腳。
第四樂章就較為可惜了,一路演奏下來,樂團可能受限於規模與技術,在動態和力度的展現上已經有些欲振乏力;聲部間的互動仍然堪稱清楚、明確,但以交響曲的比重來審視,樂團對於第四樂章的重量顯感吃力,是較為不足的部分。此外,筆者必須點出第20–25小節的定音鼓音準,由於這部交響曲採取的G大調調性,使得此處定音鼓的音準問題被加倍凸顯了出來,幾乎形成上半場最危險的一刻。在這個樂章的變奏曲式上,大提琴聲部的表現雖仍保持穩定,但以幾個不同的變奏段所應具備的不同個性來看,不論是音色、力度的對比都稍顯不足。以聆聽整首交響曲的角度回顧起來,第四樂章未能迎來一個真正爽朗、淋漓盡致的結尾,而必須在略帶擔憂的情緒中結束,是筆者認為上半場曲目較為遺憾的一環。
下半場則是特納的法國號協奏曲〈歌德〉,除了是本作的亞洲首演之外,更是特納個人第一次公開演出本作,為本場演出又添一筆話題。標題〈歌德〉的選用,便隱約暗示了本作的文學、建築乃至於宗教色彩,充滿神秘感的第一樂章便充分地展現了這些特色。第二至第四樂章是不間斷的演奏,筆者認為在第二樂章最後的長笛獨奏,以及銜接到第三樂章初始、定音鼓節奏進入的氣氛掌握,是樂團下半場表現最佳的一刻。以當代角度論,筆者認為本作並不繁雜,反而可說相當平易、近人。作曲家兼獨奏家的表現相當穩健,搭配指揮者對樂曲細節的重視,完成了一次令人安心的首演。
臺北醫學大學管弦樂團已屆滿卅九年團齡,團員在繁重的學業中,仍不放棄對音樂的經營與熱愛,更多度「叩關」國家音樂廳,所達成的高度與成就不只是筆者個人拜服,更是國內樂壇的一股活水泉源。本場演出筆者有幸躬逢其盛,對於北醫樂團在經典與當代曲目上所展現的掌握度和完成度也深感佩服。經過本場演出的淬鍊後,祝福他們未來更上層樓!
《特納✕北醫管弦》
演出|柯里‧特納(法國號)、廖嘉弘(指揮)、臺北醫學大學管弦樂團
時間|2018/03/05 19:30
地點|台北國家音樂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