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開戲的前幾分鐘,耳邊一直傳頌著「當我們同在一起,在一起在一起,當我們同在一起,其快樂無比,你對著我笑嘻嘻,我對著你笑哈哈,當我們同在一起,其快樂無比」的變調曲配樂,似乎隱約透露出即將開演的,是一齣關於假面、虛偽的和諧。之後丈夫不斷對著妻子哼著「鳳陽花鼓」的曲子【1】,原曲歌詞是妻子對平凡丈夫的調侃及自認命苦,不得不夫唱婦隨的自我嘲諷,在劇中卻是性別調換夫哼妻聽。上述應用琅琅上口的兒歌,以變調曲當配樂及純粹哼曲卻不唱詞的方式,讓觀眾不自覺地跟著哼唱,卻又產生怪異且難以貼服原歌曲歡樂的矛盾感。因此,我認為《米奇去哪裡》自始就不是節目單上所寫的「瘋狂喜劇」,也絕對不是表面上的鬧劇!盜火劇團在文宣上,費盡苦心的誘導觀眾以為觀賞的是喜劇,結局卻令人毛骨悚然與充滿批判!
讓我們回到當日演出現場。如果生活在充斥謊言的家庭裡,該如何教育下一代?下一代又會變成什麼樣子?在《米奇去哪裡》劇中,媽媽(趙欣怡飾)與爸爸(吳言凜飾)被設定為假白領階級,表面上是幸福美滿,人人稱羨的模範家庭。劇作家劉天涯讓這種再平凡不過的小家庭,存在著各種謊言與虛偽的醜陋人性。如:一、爸爸對外謊稱銀行職員。二、媽媽不承認殺鼠(米奇/寵物鼠)又編造謊言幫小孩Jamie對外告假。三、 Jamie假裝愛心實為對他者生命(米奇)實施活體實驗。四、爸媽弄丟米奇後,同意貍貓換太子,並為了佯裝而傷害一隻健康鼠以取悅Jamie。劇中爸媽為了圓謊而撒下更大的謊言,這一切錯誤的連鎖決定反映現代人面對危機處理的無能,以至於「謊言」成了這齣社會寫實劇的核心,當夫妻開始進行真心話大冒險的遊戲時,成了考驗人性良知的最後審判!
既是探討人性的謊言,又為何以老鼠作為全劇核心的符號象徵?這不禁讓我聯想到那些為人類病理實驗,付出生命代價的白老鼠,以及被當作寵物圈養失去自由的動物們。「米奇」在劇中被塑造為一隻身體帶著殘缺的老鼠,以身為寵物的身份,被當作諷喻人類為私慾,不惜侵犯他者意志,並剝奪生命與自由。同時以「寵物化」間接隱喻家長對孩子的溺愛成性,並影射簡化孩子教養的責任心,讓過於盲目寵愛與過多的物質滿足,迷失了真正「愛」、「教養」與「教育」的基本價值。據此,筆者認為該劇從溺愛與謊言中,延伸出三項問題:一、夫妻間為何會誠信瓦解?二、欺騙與溺愛的教育可行嗎?三、謊言永遠不會被拆穿嗎?上述三個問題,劇裡透過外在的強制執行命令(撲殺鼠疫、隔離Jamie家的行動)逼得夫妻倆不得不誠實面對自己、小孩與婚姻問題,劇演到這裡,終於有讓人鬆一口氣的Happy Ending!全劇涉及的主體意識是嚴肅的教育議題,導演何應權卻以一種輕鬆幽默的方式處理文本,讓可能發生在每個家庭的事件,透過看似鬧喜劇的戲謔方式,反諷它一番!然而坐在台下的我,卻笑得很尷尬,因為太寫實,寫實到對照當今的教育現場、家庭問題與社會事件,只有無比的沉痛與失望。
盜火劇團的《米奇去哪裡》劇本書寫以大量口語化台詞表述,不僅展現了劇作家劉天涯對於平淡生活的觀察入微,更從平凡的話語對白中,抽絲剝繭地處理夫妻之間,面對家庭與教育問題的情緒、內心掙扎及思考邏輯等鋪陳,更利用人類對待寵物的溺愛方式,巧妙地諷喻人類餵養式的教養問題。值得一提的是,原劇終僅描寫一位女子對Jamie的獨白,並無任何劇場指示與對白,我們只能從神秘女子的口吻猜臆Jamie的行為(或某種精神狀態)。然而導演卻讓這一幕出現真正的Jamie(終於看到本人卻也失去神秘性)與神秘男子的對話(應為女性,在此被性別調換)。由於這兩個角色的出現,讓該劇被捧上天的驕子Jamie,一切就如各位觀眾親眼所見,他只是一個平凡的小男孩!這段雖然出現的相當突兀,卻也提醒身為家長的父母,省思關於家中寶貝,該用什麼方式對待?是繼續供養著?還是應該試著了解他/她?你說呢?
註釋
1、《鳳陽花鼓》作曲(安徽民謠)、作詞:闕名資料。歌詞:左手鑼,右手鼓,手拿著鑼鼓來唱歌。別的歌兒我也不會唱,只會唱個鳳陽歌,鳳陽歌呀哎哎呀!得兒郎咚飄一飄,得兒郎咚飄一飄,得兒飄,得兒飄,得兒飄得兒飄飄一得兒飄飄飄一飄。我命苦,真命苦,一生一世嫁不著好丈夫。人家丈夫做官又做府,我家丈夫只會打花鼓,打打花鼓哎哎呀!得兒郎咚飄一飄,得兒郎咚飄一飄,得兒飄,得兒飄,得兒飄得兒飄飄一得兒飄飄飄一飄。
《米奇去哪裡》
演出|盜火劇團
時間|2019/04/20 14:30
地點|國家戲劇院實驗劇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