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凍之後,是溺?是定?《凍土》
12月
09
2020
凍土(橄欖葉劇團提供/攝影高鈞然)
Link
Line
Facebook
分享
小
中
大
字體
743次瀏覽
蘇恆毅(中正大學中國文學系博士候選人)

一個社會議題的被討論,或可從外圍的環境、法律等現象談起,或試圖深掘每個事件中的個體內在,此身所存的社會如是,在劇場中所創造出的世界亦如是,唯視演出型態、選擇不同的表現手法。

橄欖葉劇團的《凍土》對於死刑議題的討論,並未從大環境與大敘事的視角進行濃縮,討論生存現場對人、以及人所開展出的事件所代表的意義,而是選用對話與自述的方式,揭露出一個事件中所牽涉到的不同人物的心緒;也因此,事件的本身被模糊處理──我們只知道這是因為一個死刑所牽動的不同反應,而事件的經過,只能從對話中的諸多視角,拼湊還原出破碎的真相。

《凍土》的操作,除了是對事件中的加害者、被害者以及其他各種不同身分的人的內在訴說,也讓觀眾能夠從這些角色中,尋找出自己可以被認同的情感投射之處。同時,這些言說也由於人際關係的綰合,讓不同立場有所接觸,試圖從衝突中確認事件對「我」的意義、並取得彼此能夠獲得共識的接點。

當然,我們可以承認「言說」的本身就是一種自我療癒的過程,就如同劇中人許琪芬/許雅婷(張釋分飾)試圖經由創作,重組兇案之後的不同視角也是相同的過程。且這些言說所開展出的交集,則成為了關係上的破冰(或融冰)的契機。

契機已存在於對話之中,也認同王建淵(張家禎飾)對於可使自己感到踏實的日常生活感的期盼,劇中的所有人物也確實朝此努力著。然而劇作的收束、乃至於王建淵對李國豪(楊昇浩飾)的開解是建立於宗教之上,反而讓生活的真實感難以被落實,而懸浮在精神的層面上擺盪。

當此種精神意識的層面,運用在以對話推動情節開展的演出形式上,則難免令人擔心這樣的向內探索,會不會反而使角色陷入解凍後的泥濘中而無法自拔──事實上,在劇中的兩個重要人物也正是如此。王建淵分享贖罪的經驗,是全然依托於宗教,並期望將祝福透過紙袋傳給外界,借此宣達自己的「贖罪論」;許琪芬完成劇本後便離開人世,最終一句「許琪芬笑了,而許雅婷終於可以休息了」,則有著角色的兩種自我在經由訴說、並達成統合的滿足感。但他們救到的,終究只有自己,未曾擴及至身邊他人。

這並非意味著《凍土》意圖傳達不同立場的接觸與相互理解關懷的理念,以及發掘人的深層內在的構想是有缺憾的,而是在表演形式與劇情構成兩相搭配下,劇作理念所期望的「其實在泥土才是自己最真實狀態」,並未被落實,而是成為精神的自我陷溺,並未回到生活的真實感上。因此該思考的是:除了精神的自我滿足與向內探索之外,還能夠做什麼,才可能達成不只是人物的「我」之個人存有,並且與世界產生聯繫,方可進一步思索如何立定於堅實的土地上。

《凍土》

演出|橄欖葉劇團
時間|2020/11/08 14:30
地點|高雄市立圖書館總館B1小劇場

Link
Line
Facebook
分享

推薦評論
不得不說,在現行的展演結構裡,《凍土》對於以上關鍵問題的處理,顯得曖昧不清而語焉不詳,而這種曖昧不清,導因於整體演出風格的錯落與不協調,寫實如同電視劇的演出方式,串接在非寫實的風格化過場之間,冷熱交雜,節奏尷尬,讓人一再疏離,一再困惑故事的前後邏輯。(許仁豪)
11月
18
2020
金枝演社的兩部新作品,只看劇名或許會覺得有些莫名,但作為中生代創作系列的第二部,兩齣戲劇的風格迥異,卻都以動物為核心帶出生而為人的孤寂與無奈,藉由動物為象徵各自點出了時代下人性的問題。
11月
20
2024
《安蒂岡妮在亞馬遜》向觀眾提出質疑:當威權抹殺自由、集體壓抑個人、文明掠奪自然,身處其中的我們將何去何從?為此,導演意圖打破性別與身份的限制,當演員跨越角色身份,當「安蒂岡妮們」不再侷限於特定性別與種族,眾人皆是反抗暴力的化身。
11月
20
2024
當我說《巷子裡的尊王》的正式演出,是一個進化版的讀劇演出時,我要強調的是導演、演員、和設計者如何善用有限的資源,以簡樸手法發揮文本的敘事能量,在劇場中創造出既有親密關聯,又能容許個人沈澱的情感空間,更有可以再三咀嚼的餘韻,是令人愉悅的閱讀/聆聽/觀看經驗。
11月
14
2024
在我看來,並不是省卻改編與重塑情節的便宜之道,相反地,為鄉土劇語言嘗試接近了「新文本」的敘述方式,讓過去一直以來總是平易近人、所謂「泥土味」親和力的鄉土語言,有了另一種意象豐饒的前衛美學風格。
11月
08
2024
由莊雄偉與林正宗導演、鄭媛容與郭家瑋編劇的《鬼地方》,採取策略十分明確,選擇捨棄具體角色與故事,直接拆卸自書中、未做更動的文字(但大幅翻譯為台語)提煉出「風聲」的意象;或以古典音樂術語來說,成為整齣戲的「主導動機」(leitmotif)。
11月
08
2024
米洛.勞不僅讓觀眾直面歷史的傷痕與當下的現實,也喚醒了我們對於道德責任與社會正義的思考。在這個充滿挑戰的時代,劇場成為一個重要的公共論壇,讓我們重新審視自己的立場和行動。
11月
04
2024
有別於一般戲劇敘事者的全知觀點和神秘隱蔽的創發過程,這種將敘事建構的過程近乎透明的「重現」方式,就像議會錄影,意味著將批判權將交還觀看者,由觀看者自己選擇立場閱讀。
11月
04
2024
因此,在劇場中,我們安靜聆聽專注凝視,為了不遺忘,悲劇結束之後,離開劇場,我們則必須開始想像一個不同的未來,一個不再以自我為中心、不再以進步為唯一的價值選擇,一個能夠真正落實社會正義與人性尊嚴的未來。
11月
04
20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