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典文學的當代詮釋《愛倫坡黑貓》
4月
15
2015
愛倫坡黑貓(國家兩廳院 提供)
Link
Line
Facebook
分享
小
中
大
字體
1463次瀏覽
高梅(故宮臨時雇員)

《黑貓》是愛倫坡著名的短篇小說,引人入勝的故事氛圍及劇情深受讀者喜愛,書中對恐懼的形塑和人心黑暗面的描摹更受後繼藝術創作者的青睞,以各種不同的形式改編。一千個讀者就有一千個哈姆雷特,每個版本的《黑貓》都蘊含創作者對原著的理解而有所差異,不過雖然詮釋風格不盡相同,但大多數的作品在仍有志一同地大力渲染驚悚情節,這點是個時代改編作品共性。然而,2015TIFA邀請,由音樂家馬丁(Martin Haselböck)結合導演Frank Hoffmann與視覺藝術家Virgil Widrich的《黑貓》音樂劇則不然,它更像是馬丁的閱讀心得,替換了原著小說的中心思想,恐懼不是種氣氛,而成為貫穿劇情的因果,是一種非常有意思的檢視角度。

對馬丁來說,「信仰」才是《黑貓》音樂劇的核心思想,劇組將十字架釘在投影螢幕上,由不同角度、不同距離投射的燈光改變它的影子形狀,藉著或大或小、或端正或傾斜的光影變化象徵男主角心中信仰由動搖而堅定的過程。「救贖」是男主角深沉的期望,馬丁以音樂引領劇情推進,不加一句台詞,節選巴赫宗教清唱劇,用歌詞表達男主角恐懼自己犯下的罪行,希望獲得上帝寬恕的懺悔。

原著中酗酒只是暴力的催化劑,人類的「原始衝動」才是男主角一再犯下惡行的主因。但在馬丁卻認為男主角本性純良,犯錯是受「外力」刺激產生的衝動,慾望才是人類最大的敵人。所以馬丁將小說中兩隻黑貓化為情慾的象徵,先後由女、男舞者飾演,肢體語言魅惑,引誘男女主角、挑逗觀眾感官。女舞者糾纏男主角,以自己的死亡作為男主角踏入地獄的門票;男舞者是介入主角家庭的第三者,闖入感情出現裂痕的夫妻世界,表面修復家庭關係,再以外遇對象的姿態撕裂假象,讓男主角在嫉妒憤怒時墜入萬劫不復的深淵。

這樣具有宗教意涵的詮釋方法在眾多《黑貓》改編作品裡非常特殊有趣,不過宗教思維卻也是劇情最大的破綻,例如既然男主角已經殘害黑貓的身體(戳瞎眼睛),牠又怎麼可能主動黏著主角,讓他吊死自己?既然掩埋妻子屍體時輕快地唱著「都將到來的審判忘掉」,下一幕又怎麼能夠馬上向上帝認錯?恐懼與悔悟不存在絕對的因果關係,要建立恐懼與罪惡感之間的關聯,光靠一首巴赫詠嘆調支撐實在太薄弱,經不起邏輯推敲。我想,馬丁的本意並不是想把原著改編為傳教性質的宗教劇,所以在處理劇本時,或許應該更重視情節的合理性。

《黑貓》音樂劇在內容中加入宗教,舞台設計則是使用多種複合媒材:以音樂推動劇情、以舞蹈演繹情境、以影像營造氛圍,劇組順暢平穩地運用各種元素,呈現非常獨特的效果,他們對光影的操控更是眾多設計裡我最喜歡的手法。有些評論認為《黑貓》音樂劇徹底跨越了表演藝術及視覺藝術的間隔藩籬,推崇劇中結合古典樂和流行樂的音樂敘事手法,對於這點,筆者有不同的想法。

確實,馬丁版的《黑貓》擅長使用投影技巧,創造豐富的視覺饗宴;音樂劇的編曲很巧妙地堆疊古典樂和流行樂,隨劇情變化適時加入變化間奏,去掉口白,音樂就是戲劇表達的主要語言,也是主角內在情緒衝突的寫照。不過這些巧思在舞台上並沒有融合在一起而是各自為鎮,使得投影設備流於會動的佈景,音樂也僅是串聯起來的曲目,跳脫不出「音樂會」的模式,舞台雖摻雜各種表現手法,但以「跨界」相稱就太過。我想,這也是我對《黑貓》音樂劇感到不滿足的地方。

在十九世紀初的美國,熱衷探索人心幽暗角落、營造非現時夢魘的愛倫坡是異色的;在二十一世紀的當代,以宗教信仰由主軸改編《黑貓》的馬丁版也是異色的,這次在TIFA搬演的《愛倫坡黑貓》雖然還有些可以再討論的地方,但它仍然是部非常優秀的表演藝術作品,是部成功用當代視角詮釋文學經典的音樂劇。

《愛倫坡黑貓》

演出|盧森堡國家劇院與維也納音樂概念公司
時間|2015/03/13 19:30
地點|國家音樂廳

Link
Line
Facebook
分享

推薦評論
在理查.史特勞斯的歌劇《玫瑰騎士》中,我們看到了國家交響樂團和台灣歌手一路走來的歷史足跡。從觀眾現場的反應可知,台灣的聲樂發展已足以撐起一片天,此刻起我們不須再憂心哪裡的月亮圓不圓,因為我們和世界看著的是同一個月亮。希望不需要再等一個十幾年,就可以看到完全由台灣歌手詮釋的《玫瑰騎士》。
7月
26
2024
值得一提的是,陳含章在安可曲“Days of Wines and Roses”中嘗試演奏了幾段不常見的大跨步(stride)的樂曲。在演出結束之後,我笑著跟她說,上一回聽stride風格的現場演奏已經是1990年代的事情了!那時候爵士歌手黛安娜.克瑞兒(Diana Krall)來臺北演出,就曾經演過這種走紅於1930年代的老派鋼琴音樂。
7月
21
2024
整體來看,今年的《玫瑰騎士》和過往幾年相比,卡在一個尷尬的位置:它有著編導的介入,因此不能和單純的音樂會形式(opera in concert)相比;然而作為半舞台歌劇(semi-stage),它缺乏導演的個人觀點或美學統合,也無形式上的鋪排呈現,一切平穩保守,毫無冒險,是又一次的「歌劇音樂會」,散發著定期音樂會般的秩序與例行公事之感。
7月
20
2024
擔任演出的台北室內合唱團,雖然並非職業,但所呈現的音準、和聲皆相當完美,中文複雜的咬字,就算投影沒有呈現字幕,聽眾也能清晰理解。指揮鮑恆毅的詮釋也相當乾淨,對於筆者而言甚至有些過度流暢,太過精準,將多數作品詮釋為少了一點冒險精神的安全牌。而透過編曲將李泰祥的歌曲增添另一層詮釋,也是本場音樂會值得一看的特點,相信編曲者接到邀請腦中必會浮現一個難題:最後的成品是要多一點表現自我?或者要忠實地以合唱來表達李泰祥?
7月
10
2024
但在造境與敘境的同時,要思考的不僅只是透過科技媒材觸發觀眾感官經驗這件事。在透過光線、影像、與聲音交錯下的技術設計僅是佈局手段,沈浸式感官的詮釋僅能創造單次性高潮,直觀表象的刺激有其限制性,若能試圖在團體藝術個性展現上多著墨、強化集體特色創造具目的性強的敘事語言、以及深化科技媒材運用的論述,將能成為具代表性的科技藝術團體。
7月
09
2024
歐拉夫森所演奏的《郭德堡變奏曲》,在虔誠的巴哈信仰者,或是追憶黃金年代的樂迷心中,應是個大不敬的存在,與其說是古典音樂二十一世紀的變形,更貼切地說,實為一位當代鋼琴家,先將經典拆解,再精挑細選其中的元素,化為自己舞台上的魔法道具。
6月
26
2024
回到歐拉夫森的《郭德堡》演奏,筆者私以為,問題的核心並不是他的創造力不足,而是面對這個長達80分鐘的巨大曲目,他難以掙脫「作品概念」的框架,導致其才華難以完全發揮。在過去的專輯錄音中,面對較短小的樂曲,他尚能自由不受拘束地把玩戲耍,或是透過曲目安排另覓巧思回到歐拉夫森的《郭德堡》演奏,筆者私以為,問題的核心並不是他的創造力不足,而是面對這個長達80分鐘的巨大曲目,他難以掙脫「作品概念」的框架,導致其才華難以完全發揮。在過去的專輯錄音中,面對較短小的樂曲,他尚能自由不受拘束地把玩戲耍,或是透過曲目安排另覓巧思……
6月
26
2024
這些熟悉的樂曲片段雖平凡,卻抹去了演奏者與聽眾之間的隔閡,使所有人都被音樂家們強大的室內樂磁場所震懾和感染,流露出感動。音樂中,均衡的聲部、規律的節拍以及適度的刺激,即使在身體已經疲憊不堪的情況下,聽到音樂奏響的瞬間依然如同光芒般閃爍,泛音堆疊出豐富的音質,靈魂的聲響以最美妙的方式呈現,這或許是身為音樂家最幸福的時刻。
6月
07
2024
獨奏音樂會,由於沒有其他樂器的陪伴與襯托,雖演奏上能夠自由地展現,然在樂曲細節與樂段流暢掌控上,與現代作品中難以掌握的演奏技法,對於演奏家的要求更為細緻;而高木綾子在此場獨奏音樂會的表現,除將作品完整演繹外,更是在每個音符中展現自我特色,在樂曲演奏的樂音與呼吸間,都令人流連忘返,回味十足。
6月
07
20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