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亡,是對現狀不安、不滿所採取的行動。逃亡,是來自內在積累的高漲情緒,外爆為從此地到它地的移動。逃亡,是當現狀無法順隨己意,但自己卻又無力改變之際的選項。逃亡,是一種情緒化,備受壓抑、監視,而不得不選擇的出走。逃亡,是一種選擇,一種渴望獲得身心解放與重生的慾望。然而,逃亡需要勇氣、承擔與不悔的自信。三十舞蹈劇場《逃亡2015》呈現對現狀的強烈不滿;以及,想要逃,卻徬徨與無所適從的狀態。
舞作從一句「你還好嗎?很糟糕」的台詞揭開序幕,這也是逃亡的開始。一排舞者橫列於舞台,有戴安全帽、有帶鍊條、有戴墨鏡、有帶竿子等……像是為逃亡做了準備。然而,一句 「好吧,走吧!」後,一位舞者大步的往前走到舞台前緣,東張西望了一下,又退回原點,像是預告著逃亡的猶疑、徬徨與不可能。這個開場也與結尾-所有舞者圍繞在一張地圖上,以手部動作商量著該往何處去的不確定感-有所呼應。而此想逃卻又退縮與不知逃往何處的困境,對照舞作發想與原創時間2013年,似乎暗示著舞團(亦或編舞者)此兩年來內在某種懸而未決之困境。作品的編排中,透過口語或動作,強烈不滿的情緒與抗議,雖是以大膽自信的動作表態,但卻交織著徬徨、猶疑,與恐懼、退縮,甚至些許的自我讓步(例如,有一段台詞與動作是向有權者請求-「我求你了!」)。對權位者爆炸性的憤怒、指控,卻夾雜著不得不的請求、甚至寄託,身不由己的情狀,令人心痛異常。如此,《逃亡2015》有很大的戲劇張力在於呈顯「為何逃亡」的不滿。
然而,就編創而言,在漆黑中以手電筒呈現「逃亡的狀態」相對吸引人。節目單說這是企圖製造的「超現實」場景,對反於「為何逃亡」的現實場景。在現實與超現實片段交錯呈現下,舞作希望呈現「逃出既有的現實,進入一個未被確立的處境」。換言之,舞作透過虛幻的超現實場景,不只用來對比現實世界,也是逃亡可能之出口。可惜的是,節目單又說,這些得以解放之出口是「我們心裡所幻想的一些不可能達到或企及的虛幻空間及夢想」。於是,可逃亡的他鄉只能存在幻想與夢境中,是一個真實生活無法企及的異地。同時,這些異地也是我們當前所無法指認的,就如台詞重複出現「這不是個地方!」。倘若「地方」是處有座標的區域、有社會關係的場域、有情感依附與記憶之環境,以及,能夠辨識自我認同之所在;在「不是地方」之處,沒有了任何參照、座標,我無法想像人如何確認自己,但編舞者卻對這樣的空間與自我解離有所嚮往。我們或許可以解讀為編舞者對當今社會價值、倫理道德、科層制度、評判標準等框架的否認與拆解。
然而,一切的拆解只能發生在黑暗或夢境中,也就是當舞台呈現漆黑時,只有這時觀眾才有可能覺得空間邊界與障礙物的消失。因為,舞台後緣佇立著一條一條高大傾斜的柱狀物,舞台兩側又是漆黑的牆壁,牆壁上還有麥克風來回移動與監聽,舞台前緣是觀眾席,在四面封閉的空間中,台上舞者像似深陷陷阱的動物,逃亡又如何可能?於是只剩不滿與憤怒的宣洩。但在黑暗時,透過台上手電筒光束的延伸,延展了舞台空間;在漆黑中,因看不見舞台的邊界,而頓時有觀者與舞者同在一條船上的幻覺。如此,觀眾在作品中有兩個角色,一個是監看舞者,構成舞者逃亡的障礙,一個卻是與舞者同遊於幻境中的同伴。
1997年12月三十舞蹈劇場成立,自許為迎向自我實現的新階段。十八年後的作品《逃亡2015》或許可以視為此舞團迎向另一個新階段的開始。因為逃亡,不總是消極或負面的,而可以是對現況熟悉與明瞭後所做的選擇。因此,這也意味著舞團在這些年的成長與蛻變。
《逃亡2015》
演出|三十舞蹈劇場
時間|2015/03/27 19:30
地點|台北國家戲劇院實驗劇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