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當一戲:以崑劇折子戲淬鍊新生代演員「國光微劇場」
3月
03
2025
國光微劇場《牡丹亭》折子戲(國光劇團提供/攝影賴慧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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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黃廣宇(2024年度專案評論人)

全本《牡丹亭》共有五十五齣,在現今戲曲舞台上,除白先勇致力修編的青春版《牡丹亭》、以及2022年上海崑劇團全本演出外,多以「折子戲」型態搬演。正因「折子戲」演出,使得創作者可從《牡丹亭》故事情節上,擴展實驗崑劇、解構情節的可能性,例如:二分之一Q劇場《柳.夢.梅》、上海大劇院《重逢牡丹亭》;但若從演出層面而言,觀眾不再以貫串全齣故事的視野來看待一齣戲,以最常演的〈遊園驚夢〉、〈拾畫叫畫〉為例,它們成為女、男主角杜麗娘、柳夢梅的獨腳戲,反倒使觀眾進入「以演員為中心」的鑑賞。而國光劇團繼去年在香港戲曲中心推出《牡丹亭》(選段)後,在專門培養新生代戲曲演員的「國光微劇場」安排《牡丹亭》折子戲。若從戲曲演員傳承的角度觀之,更彰顯《牡丹亭》「折子戲」對於增進新生代戲曲演員表演的價值。

杜麗娘懷春寫意濃 思索琢磨情感層次

本次演出主要分為〈遊園〉、〈驚夢〉、〈尋夢〉、〈拾畫叫畫〉等四折,前三折講述杜麗娘(謝樂飾演)與婢女春香(黃薇霓飾演)來至花園遊春,但杜麗娘卻對於滿園春景感到悲傷,最後思春入夢。在夢中與柳夢梅(王佩宣飾)相戀,直至夢醒仍難以忘壞,又回到園中尋覓夢中伊人。

於是,單就杜麗娘的獨腳戲而言,面對著僅一桌一椅的虛擬性舞台,如何精準表達角色情感,是新生代演員表演的挑戰。從【遶地遊】起,可見演員面對著好天氣的春景,眼神先是欣喜,後與春香兩人載歌載舞,青年演員的扮相與做表更切合劇中人物,著實營造出青春氛圍。而當進入【山坡羊】「沒亂裏春情難遣,驀地裏懷人幽怨」時,演員謝樂拿捏唱韻與功法,讓水袖與高音鑄成傷春之愁思,展現演員在大篇幅唱段中,從細微之身段設計,做出除了聲腔表現之外的表演層次。

國光微劇場《牡丹亭》折子戲(國光劇團提供/攝影賴慧君)

至於當杜麗娘入夢後,面對柳夢梅以柳枝壓手、碰扇,不僅只有嬌羞姿態,同時角色心理也必須轉向自我愛情追求的渴望,最終兩人相戀的情感凝鍊在【山桃紅】中一句「是那處曾相見,相看儼然」。原本演出時,【山桃紅】前有花神所唱,但如今折子戲表演,精簡成兩人疊唱方式,一改前折的傷春,更容易承上啟下,增添少女思春的情感流動,延續至杜麗娘夢醒看見春香後的失落感,收束在離園下場前的驀然回首,使得絲絲相連所產生的少女懷春情緒更為動人。

柳夢梅癡狂顯至情 思索個人表演魅力

最後一折〈拾畫叫畫〉,講述杜麗娘傷春而病,留下自畫像於梅樹下。三年後,柳夢梅於杜家舊園拾獲杜麗娘自畫像,帶至書房暗自欣賞,深為愛慕。

本次演出柳夢梅的青年演員王佩宣,是由享譽國際的崑劇藝術家溫宇航指導。崑劇小生相對於京劇小生而言,無論是聲腔或身段更講求行雲流水之細膩。這樣的劇種特質,有助於新生代演員更精準詮釋戲曲的寫意美學。但以柳夢梅一角而言,此角色的情癡為《牡丹亭》核心主題──至情的展現,新生代演繹時面對字韻長的崑腔,情感如何收放是需要思考的著墨點。

國光微劇場《牡丹亭》折子戲(國光劇團提供/攝影賴慧君)

以本場演出為例,演員王佩宣從上場清唱【金瓏璁】開始,便展現高亢清淨的唱腔特點,整體演出也可謂四平八穩。但在發現杜麗娘自畫像時,面對畫中女子面容時,叫畫過程中高音轉低音較為匆促,進而影響到柳夢梅癡狂姿態。若比照《牡丹亭》的意趣神色,柳夢梅過於外放會使得人物形象偏離。有別於杜麗娘以「春天」這較為虛化的意象協助表演,既然柳夢梅有「畫」這實體之物牽引,演員可藉此進入角色性格;在規範化表演的基礎上,再去化用、創發新的身段可能,進而達到「形神合一」。

近年來,國光劇團推出許多京崑合演的作品,儼然成就國光戲曲新美學,與此同時,也必須培養具備京、崑基底的新生代演員。因此,從2017年開創至今的「國光微劇場」,運用折子戲的演出形態,除了保存老戲劇目外,更重要的是訓練新生代演員能藉由聚焦人物的表演空間中,琢磨角色內心,淬鍊自身表演能量。而本次「國光微劇場」選擇崑劇經典折子戲作為青年演員演出的基底,亦彰顯出崑劇經典劇目在新生代京崑演員傳承與表演中,不可抹滅的意義。

《國光微劇場》

演出|國光劇團
時間|2025/02/12 14:30
地點|臺灣戲曲中心小舞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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