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懼有多深?《心中有魔鬼》
5月
04
2017
心中有魔鬼(FOCA福爾摩沙馬戲團 提供)
Link
Line
Facebook
分享
小
中
大
字體
1333次瀏覽
吳思鋒(2017年度駐站評論人)

從馬戲到新馬戲的轉向,是從動物表演到人之特技的改革。英國馬戲導演Timothy Yuval Lenkiewicz與台灣的FOCA合作《心中有魔鬼》,以「特技演員自身的恐懼」為命題,毋寧是一道必修的基本題。可是越簡單的主題越不簡單,畢竟馬戲演員做再多高難度的表演,觀眾都會視為理所當然。那麼,究竟如何鑿掘「恐懼」的縱深?

在語言文本這一端,《心中有魔鬼》採取生命敘說與民間傳說雙線並進。演員輪流自我介紹、口述生命中的恐懼,或者可能造成演員自身恐懼的經驗;另一方面,取道潛藏民族集體心靈的民間傳說,如台灣的魔神仔、虎姑婆以及非洲童話,擴充恐懼的心理深度。於是,當演員運用扯鈴、大鐵環、立方體、椅子頂、疊羅漢、空翻、雙人頂展現特技時,便有語言文本前後銜接,豐富敘述的方式。

虎姑婆咬掉孩子的小耳朵、小指頭的傳說一再由演員口中說出,與其說傳達了演員的童年恐懼,倒不如是藉此勾引在場觀眾童年恐懼的集體記憶,而演員講述非洲童話,主角Miobi碰到的怪物,名字就叫恐懼。傳說與童話蘊藏著一個民族甚至全人類的集體潛意識,既是外於人的故事,也是內於人的原型,可是不是把話講到這裡就算有到,而是如何用特技表現傳說與童話可能創造的深度。我們聽到故事,聽到演員說他的恐懼是什麼,卻沒有看到故事。

最終,深層的恐懼是無法言說的,語言僅能盡力指認。因此當演員被突然上升的燈桿吊起來,然後墜地的時候,危險感反而一下子浮現出來;因此當燈光切暗,其中五位演員著黑衣橫列於舞台後方,成了前方演員身後的魔神仔的時候,個體恐懼所圖繪的心理陰影,也才被狠狠放大。但這些僅是戲中少數靈光乍現的時刻,語言文本與馬戲特技的相互配搭,民間傳說和生命敘說的連結關係,總歸沒有一加一大於二,豐富敘述並不等於完整敘事,特技的長處反而變成缺陷,跟不上語言文本的深廣。

以主題論,想像中,《心中有魔鬼》或許會是一場讓觀眾共感到忘了鼓掌的演出,因為恐懼總是讓我們突然失去反應,瞬間墜落無主之地,摸黑尋找超越的光源。

《心中有魔鬼》

演出|FOCA福爾摩沙馬戲團
時間|2017/4/29 19:30 
地點|臺南文化中心演藝廳

Link
Line
Facebook
分享

推薦評論
整場最令人膽戰心驚的一幕莫過於椅子一景,眾人慢慢傳遞一張張白色椅子給與站在左下舞台的男演員,憑著一己之力將椅子往上方疊高然後站上,最後成功站到舉起手便可觸碰舞台頂部的高度。在沒有任何保護設備下攀爬,這是極具危險性和高難度的表演。(陳嘉慧)
11月
02
2018
真實與想像的界線在不斷混淆、擾動的過程裡,就不再如此重要,而魔術的發生就「再真實不過」卻也「再虛幻不過」。於是,我們該選擇相信的到底是何者?魔術師的彈指聲,不再只是給予台上參與者的暗示,連同台下觀眾也一同遊走在進入與抽離想像的位置。(吳岳霖)
10月
09
2018
原本以為「正義」的問題都給楊牧、汪宏倫說完了。最近赫然發現,「轉型正義」的問題或許不在「正義」,而是「轉型」。誠如汪宏倫所指出的,「轉型」的原意是一個有具體歷史脈絡、階段性任務的「過渡時期」,而當前的問題正是用「正義」的超級政治正確和「人權」的普世性,掩蓋了對於現在究竟處於哪一個歷史階段的辨認。我們正經歷的「轉型」究竟是什麼?
4月
18
2024
同時,我愈來愈感覺評論場域瀰漫一種如同政治場域的「正確」氣氛。如果藝術是社會的批評形式,不正應該超越而非服從社會正當性的管束?我有時感覺藝術家與評論家缺少「不合時宜」的勇氣,傾向呼應主流政治的方向。
4月
18
2024
「我」感到莫名其妙,「我」的感動,「我」沉浸其中,在修辭上會不會不及「觀眾」那麼有感染力?而且「觀眾」好像比「我」更中性一點,比「我」更有「客觀」的感覺。
4月
11
2024
對我來說,「文化」其實更具體地指涉了一段現代性歷史生產過程中的歸類,而懂得如何歸類、如何安置的知識,也就是評論分析的能力,同時更是權力的新想像。
4月
11
2024
首先,出於個人感覺的主觀陳述,憑什麼可作為一種公共評論的原則或尺度呢?我深知一部戲的生產過程,勞師動眾,耗時費工,僅因為一名觀眾在相遇當下瞬息之間的感覺,便決定了它的評價,這會不會有一點兒獨斷的暴力呢?因此我以為,評論者對「我覺得」做出更細緻的描述及深入剖析,有其必要。
4月
11
2024
假如是來自京劇的動作術語,比如「朝天蹬」,至少還能從字面上揣摹動作的形象與能量:「腳往上方」,而且是高高的、狠狠用力的,用腳跟「蹬」的樣子。但若是源自法文的芭蕾術語,往往還有翻譯和文化的隔閡。
4月
03
2024
我們或許早已對「劇場是觀看的地方」(源自「theatrum」)、「object」作為物件與客體等分析習以為常,信手捻來皆是歐洲語系各種字詞借用、轉品與變形;但語言文字部並不是全然真空的符號,讓人乾乾淨淨地移植異鄉。每個字詞,都有它獨特的聲音、質地、情感與記憶。是這些細節成就了書寫的骨肉,不至有魂無體。
4月
03
20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