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名角色將整部戲劇切割成無數瑣碎的片段,觀眾被迫離開原本習慣的線性時間,長達三個小時的過程中,編劇透過精細的解構與再建構,使觀眾感受到時間與空間上的不協調,進而使「疏離」、「無意義」的概念得以延伸至舞台上下。《失竊的時光》一劇不是一個討好觀眾的劇本。在劇本構成時,編劇黛亞‧洛兒(Dea Loher)便刻意使文本與觀眾有著極大的隔閡:冗長的篇幅、大量的獨白,還有混亂的人稱關係,都在一定程度影響了對文本的理解。而當導演克里根堡(Andreas Kriegenburg)將其搬上舞台後,除了保留劇本既有的特點外,或許因為不是在柏林演出,在舞台的兩邊更擺設了巨大的螢幕投映翻譯字幕,使觀眾可以明白長段台詞的意義。但由於台詞過多且長,為了趕上演員唸白的速度,連帶著字幕播放的速度也跟著加快,對於觀戲經驗來說,如此設計,反而無法兼顧對白與畫面。
同時,劇作家寫作之初,便將整部劇本的敘述觀點游移在第一、第二與第三人稱之間:角色有時自己為自己發聲,有時為他者說話。不斷切換的敘述觀點,使每一段對話與畫面都像是擁有獨立的空間,不被其餘段落影響,觀眾試圖從迅速閃過的台詞中抓到蛛絲馬跡的訊息,卻只能徒勞無功的迷失在文字迷宮裡頭。當觀眾決定不管台詞,專注在場景與畫面時,導演又刻意將寫實與荒謬交錯在其中,更加混淆了觀眾對於台詞閱讀,劇情架構的分辨、理解能力。
而我們對於理解劇情上的無能為力,也許正是劇中角色對生命無能為力的感嘆。到底是不可抗力,還是人為疏失,這樣的扣問隨著時間的推移,也不再那樣重要。不管是注定的無可違逆,還是因為無數疏失而導致不可避免的悲劇,都只是強化的人生於世,在一連串的漩渦中,不由自主的無奈。敘事的錯亂、台詞的冗長,加上無法清楚辨別的字幕,觀眾與劇中人其實通時被困在一個無路可出的密閉空間中。我們看著舞台上瑣碎的演出時,同時也正凝望著各自生命的縮影。
「我的一生,是否白活一場。」
黛亞‧洛兒藉由《失竊的時光》對自我存在的意義與價值做出最深沉的反問。而此一貫串全劇的核心提問,也正是現代人對於存在證明焦慮的展現:一成不變的生活節奏,力不從心的現實種種,焦慮將爬滿我們所在的空間裡,如同劇中人物在牆上畫下各種無意義的字母,最終我們都將對此麻痺。舞台上,巨大風扇緩緩的轉動,牽動著光線明暗,使整個舞台在光影的投映下,形成一個漩渦般的空間。人群在扇葉上搬演各種人生的片段:等待、戀愛、追尋、死亡。觀眾看著角色,並從中看見自己的投映。至開場便無從決定自己將被抬往哪個方向,無從踏足實地的人物,一如現實生活裡,我們也往往不得掌握自己行進的路線,一切彷彿不可抗力。
《失竊的時光》
演出|柏林德意志劇院
時間|2015/08/16 14:30
地點|台北市城市舞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