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文明的衝撞與反思《戀念百合》
12月
16
2011
戀念百合(劉人豪 攝,蒂摩爾古薪舞集 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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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哲豪(valagas gadjeleman)


蒂摩爾古薪舞集對台灣或是世界之藝文團體,是個不可埋沒的藝術力量,也是個不可忽視的在地美學。它的藝術力量來自深山、源自部落,和台灣其他原住民族一樣,都擁有著數百年歷史的文化底蘊與知識內涵。這支舞團有別於大家印象中的傳統樂舞形式,而是一個持續和傳統對話的現代舞團,並來回穿梭於傳統與現代的潮流之中。新銳編舞家巴魯‧瑪迪霖所創作的《戀念百合》,試圖重新架構大家對於舞蹈形式與音樂美學的想像,融合與交錯的藝術美學形式,充分展現了台灣在地的藝術生命力與原創性,也試圖詮釋原住民藝術(Indigenous Art)的不同視角與多元豐富的層次。

故事的開場,舞者各手持一台相機,在不閃爍而刺眼的閃光燈中,忽明忽暗地引領著族人(舞者群),在不斷靠近同時又遠離彼此的肢體符碼,彷彿歷經拉扯卻又因思念最後漠然的哭泣與相擁。從我觀看的角度中,舞者那抽動的身體,以肢解般的律動闡述思念與拉扯的心境,那種不自然、不對稱的肢體傳達方式,彷彿詮釋了每位青年內心的寫照,而我同樣也因此感動。

這個故事以細膩的詮釋方式,傳達每位原住民青年從都市(City)生活返鄉時面對部落(Tribe)親友的雙面(Diprosopus)態度,是一種遊走於傳統價值觀與新世代迴路的盲者。舞者以身體展現的方式表達了返鄉的青年心境,同時拋出傳統與現代之間到底是什麼?選擇了現代,是否也就遺棄了傳統?保有了傳統,那如何可能與現代相處的問題。如同故事所描述的,原住民青年好像是一隻變色龍,到了不同的環境、不同的文化,價值觀與生活模式也跟著改變,被迫學著改變。我們渴望對性的滿足、渴望對酒精的擁抱,但若滿足了這些慾望與自由,回到部落卻要面臨是否能夠配戴百合花的檢視?然而,百合花象徵的貞潔與英勇又是對誰的期待?而這種游移傳統與現代之間的迴路,是否已規訓我們在主流社會與傳統價值中的生存能力?

故事不斷圍繞的百合花到底是什麼呢?百合花對於排灣與魯凱族人的價值觀來說,其意義非常的重要。它不但象徵了一位女性的貞潔,也象徵了勇士的英勇,是一種雌雄表徵的文化意涵。這樣的象徵內涵,牽絆了新一代青年無形的壓力與束縛。在故事中,詮釋「母體百合花」的舞者,透過誇張的肢體表現,呈現百合花不同層次的心境寫照。開腿,表達了女人陰道口的想像,也是生命的出入口,也像是文化的母體。百合花對於不同世代的族人(生命),有著不同的感受與領悟。百合花那源源不絕的生命力,在世代衝突中創造與激發更多的想像空間。但百合花意義的重要性如何可能的在世代中持續保有?或是生產另外一種對話形式?這次的演出,舞者透過和觀眾之間的互動過程,讓話題更為放大。舞者以介入觀眾席間的方式,傳達一種藝術空間對話的可能性,不再讓觀者視為一種被動的、單向的觀看形式,而是一種讓觀者能與舞者互動、雙向的對話過程。一種透過藝術介入(Art Intervening)的方式,讓舞台與觀眾席不再是一種單向的關係。

跨界的藝文結合,是舞團過去至今的一貫形式與風格。巴魯‧瑪迪霖(舞蹈詮釋)、雷恩(雕塑藝術)、徐灝翔(音樂設計)三位不同領域的藝術工作者,以對藝術反思、批判的對話中,重新架構有別於大家印象中原住民樂舞藝術,而是透過多元藝術形式、表演者衍生的迷幻肢體律動,及寄託靈魂的交會中,讓觀者對原住民藝術美學有不同的想像空間。尤其當排灣族傳統歌謠與快節奏感的電音相融合時,所營造出來的詭異樂風,讓這個故事更有想像的空間,甚至達到自我幻想的境界。

而故事的最後,舞者請求大家「將你手中的百合花,交給場中任何你覺得適合配戴百合花的舞者或是參與者。」然而這個互動過程,展現了我們選擇誰與我們如何看待的一種自我觀點了,且是一個沒有統一性的答案。因為你可以選擇你要的對象,你也可以把百合花配給自己,你甚至什麼都可以不用選。過去我未曾看過舞團的表演,但這齣演出藉由電音(聽覺)與肢體(視覺)之藝術表現方式,介入或碰撞異文化與城市的另外一種新的對話可能。《戀念百合》跳脫以往對原住民傳統歌舞的形式,再現的藝術形式試圖拉開與衝撞對某種既定的想像與詮釋。這種大膽的、不再形而上的舞蹈詮釋,或許保持一點距離觀看與欣賞,才是真正自我解放(Emancipation)的開始,服膺一種更唯心的哲學思考。

《戀念百合》

演出|蒂摩爾古薪舞集
時間|2011/11/25 19:30
地點|屏東市中正藝術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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