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詩中,孟浩然筆下的慈母手拈針線,一千多年後的當代,新詩文人雲天輾轉筆為,無論是一針一線的「純」手工,或藉助機具車出的「半」手工,母愛慈祥、溫暖的形象總是深植人心,《時光裁縫機》也不例外。故事發生在當代,由一對母女組成,母親是一位裁縫師,女兒自幼的衣服皆由她親手製作,隨著女兒年歲漸長與外出遠行,親子關係也連帶疏離,返家後的女兒繼承衣缽,也喚起兩人間的回憶。
演出地點為一家服飾店,在約莫五坪的店內空間中,創作者以輕巧的模式構思演出,包含物件的象徵(珍珠項鍊比喻世代的傳承、縫紉工具代表親子間的連繫、紙飛機是離家遠行)、角色迅即俐落的裝、髮轉換、精簡的演出人力,相當契合「給壢小戲節」經濟成本的考量。此外,表演中亦融入舞台指示的唸白、將觀眾席圈入演出範圍內與詩意的剪影,著實為演出形式增添不少色彩與新鮮感。
每位觀眾在入場前,都會拿到寫著「親愛的你 安啟」的牛皮紙信封,抽出來是一張A4大小的紙,紙上的文字共分為三個區塊,前兩段是女兒的獨白,最後一段是歌曲的詞(僅擷取原作中的前兩段),工作人員於開演前,特別說明演出中將以三角鐵為指令,邀請觀眾一同唸、唱。此舉立意良善,無非是期待觀眾能將角色投射至自我,抒發己懷;不過,有幾點仍須留意,首先,觀眾在戲中扮演何種角色;其次,觀眾的加入是否有助於戲劇性的創造與表達?再者,突如其來的加入是否破壞戲劇該有的節奏?尤其前兩段的敘事特色為獨白,獨白特重情緒流露與節奏的掌握,當觀眾並非專業演員時,縱然聽覺上增添複讀的回聲與輪唱效果,課文般的朗讀式唸白卻容易流於為互動而互動的窘境,難以擴大、渲染整體的情緒。問世於三O年代的,原唱者為根根,李碧華、鳳飛飛與江蕙也曾重新詮釋,然而,即便是同樣的歌詞,四種版本的譜曲與歌者演繹卻不盡全然,根根有著中年婦女草根性的嗓音,思念中藏著埋怨,李碧華則唱出傳統東方女性內斂的思念,鳳飛飛彷彿是情竇初開、滿懷盼望的新婚少女、江蕙則大方歌詠心中的喜悅,頗有戲曲中「花旦」之感。如是,究竟創作者希冀演繹哪一種情懷?再加上臺灣人的民族性格仍屬羞怯,以清唱作為帶領方式下,共吟的理想不免事與願違;曲目雖富有等待之意,也刪去原作中最末段聚焦於「君」的明指,但情人間與親子間的情感畢竟有別,挪用不妥則適得其反。
睹物思人往往能勾起極富情感的回憶,演出中,裁縫機僅以「噠噠噠」的轉動聲與剪影示意,頗有王維《鹿柴》中「空山不見人,但聞人語響」的意味,直到最後一刻,演員將剪影的布幕撩起,眼前上演的故事好比海市蜃樓般頃刻消失,人與人之間袒露、赤裸的情感在古早裁縫機的現形下湧起。二十分鐘內,片段式的過往雖然難以將母女關係以具體情境更細緻地托出,觀眾同為參與者的策略與形式選用的緣由亦須重新爬梳、思索,但簡潔的演出風格誠然喚起最樸實的親子記憶。
《時光裁縫機》
演出|漂鳥演劇社
時間|2016/10/30 15:00
地點|中壢市中平路88巷2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