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到松山文創園區多功能展演廳的路上,已經是個旅程。走過了舊菸廠的長廊,上二樓聽到西夏旅館的歡迎光臨聲、聞到一邊Café食物味、《蝴蝶通訊》報紙兜售;這旅途的沉澱要讓人覺得自己是來渡假的房客。整個空間搭配上說書人羅乙君等角色的引導、劇中小說的閱讀、畫面及文字的相互呈現,創造了熟悉又陌生的西夏旅館之旅──猜字謎解字活動也像是如何閱讀人生各式訊息的剪影。
王孟超的舞台設計創造了一個長二十五米、寬六米的長台,像走秀台的空間,觀眾分坐兩側。舞台中段兩邊觀眾席上各架了個不規則半棚狀投影幕。說書人羅乙君不但讀小說還是西夏文化藝術節主持人,用了「文創」 的詞彙介紹也跟觀眾互動;氣氛賦予看戲觀眾西夏文化藝術節嘉賓的身份,雖然觀眾對字謎的問題驚嚇無法回答,但這演員觀眾關係使觀眾成為劇中的一部分,而更專注於場上的事。
蝴蝶書陽本的核心之一是關於閱讀,編劇寓言式的呈現哲學家羅蘭.巴特「作者之死」中作者跟讀者對於文本詮釋的權力關係,視讀者觀點為最終的釋義。不過,劇本也以權威性的姿態表達此想法:
羅乙君: ……你得先讀陽本,讀完之後,陰本內容會自然浮現。
碧海: 所以讀者才是陰本作者!?
羅乙君: 某方面來說,是的。一千種讀者,一千種陰本。每個人以他的想像和理解建造千萬種西夏旅館……
羅乙君: ……你的閱讀方式決定你的命運!
陽本指的是駱以軍《西夏旅館》原著,陰本是各讀者接收及受啟發的訊息;劇中把自己閱讀推昇到跟生死攸關的層級,用命運這個詞彙吸引注意力,情感跟意圖具侵略性,充滿對作品「讀者」的殷切期盼。
除了上述原因,蝴蝶書還有許多元素使它刺激觀眾到舒適圈之外。劇中的暴力像是鬼魅傳說一般,沒有具體形象,卻又揮之不去。投影牆印著女人的裸背,也是可以開關的門;各式影像寫在背上,門又開開關關,身體沒能有任何抵抗。投影片中,兩男(圖尼克)互相用鏡頭追殺對方,雖沒見血,後來黑白影片中一隻血紅珠光鳳蝶飛著,殺戮是象徵性的,正如,主人翁圖尼克殺妻不在舞台發生,照片暗示配合燈光,依照戲劇慣例,妻子的死在劇中成立。
表演中,文字系統探討也是主題。提到了西夏文組成結構、「民」的原意跟意義之轉變、更以自由廣場跟天安門廣場地點對換的變魔術計畫,在每個人腦中植入想像,示範了文字魔術的威力。另外,引人思考的是:妻子碧海死亡後,圖尼克由另一人扮演(第一人:圖尼克陰,第二人:圖尼克陽);一高一矮,頭髮一黑一白,卻因為名字認知是同一人。但是,情感上圖尼克陽並未帶有圖尼克陰的負面形象。如果以弗迪南.德.索緒爾語言學和符號學概念中的能指和所指來說,圖尼克這個名字(包括他的讀音和字形)是能指,而他在我們腦中的形象、概念是所指。因為一個能指對上兩個所指(兩個圖尼克演員),兩個衝突形象,簡化後,不多想圖尼克陰所代表的暴力。
在小說跟演出之間,蝴蝶書展示了認知與真實的世界間的壕溝。駱以軍小說片段再現,從單朗讀、圖尼克夫妻重現小說故事中的夫妻,形象與文字統一的狀態開始。到後來,元昊與妻持相機相互捕捉鏡頭,代表的是殺妻秀。小說文字投影在舞台門上,隱隱還帶著書本上看的熟悉感,卻搭配著民國逃難的情節由扮著羊的人搬演,兩段長途跋涉的歷史藉由表演互相呼應,拓展了小說印象,也凸顯了世界的複雜──文字形容的不一定是看到的存在。
文字是建構思想的工具,歷史是已被建設完成的真實;我們不自覺中遵循著太多規則,太容易相信。慣於相信圖尼克如果違反承諾回頭看,旅館會消失的劇中規則。戲終,我們不曾看見的西夏旅館消失了,回看只有一個演員倒在台上。
《西夏旅館・蝴蝶書》
演出|創作社、紅色制作所
時間|2014/09/04 19:30
地點|台北市松山文創園區多功能展演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