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文字的戲劇建構《西夏旅館・蝴蝶書》陽本
9月
30
2014
西夏旅館・蝴蝶書(陳又維攝,創作社劇團 提供)
Link
Line
Facebook
分享
小
中
大
字體
1320次瀏覽
陳亮伃(偶戲工作者)

進到松山文創園區多功能展演廳的路上,已經是個旅程。走過了舊菸廠的長廊,上二樓聽到西夏旅館的歡迎光臨聲、聞到一邊Café食物味、《蝴蝶通訊》報紙兜售;這旅途的沉澱要讓人覺得自己是來渡假的房客。整個空間搭配上說書人羅乙君等角色的引導、劇中小說的閱讀、畫面及文字的相互呈現,創造了熟悉又陌生的西夏旅館之旅──猜字謎解字活動也像是如何閱讀人生各式訊息的剪影。

王孟超的舞台設計創造了一個長二十五米、寬六米的長台,像走秀台的空間,觀眾分坐兩側。舞台中段兩邊觀眾席上各架了個不規則半棚狀投影幕。說書人羅乙君不但讀小說還是西夏文化藝術節主持人,用了「文創」 的詞彙介紹也跟觀眾互動;氣氛賦予看戲觀眾西夏文化藝術節嘉賓的身份,雖然觀眾對字謎的問題驚嚇無法回答,但這演員觀眾關係使觀眾成為劇中的一部分,而更專注於場上的事。

蝴蝶書陽本的核心之一是關於閱讀,編劇寓言式的呈現哲學家羅蘭.巴特「作者之死」中作者跟讀者對於文本詮釋的權力關係,視讀者觀點為最終的釋義。不過,劇本也以權威性的姿態表達此想法:

羅乙君: ……你得先讀陽本,讀完之後,陰本內容會自然浮現。

碧海: 所以讀者才是陰本作者!?

羅乙君: 某方面來說,是的。一千種讀者,一千種陰本。每個人以他的想像和理解建造千萬種西夏旅館……

羅乙君: ……你的閱讀方式決定你的命運!

陽本指的是駱以軍《西夏旅館》原著,陰本是各讀者接收及受啟發的訊息;劇中把自己閱讀推昇到跟生死攸關的層級,用命運這個詞彙吸引注意力,情感跟意圖具侵略性,充滿對作品「讀者」的殷切期盼。

除了上述原因,蝴蝶書還有許多元素使它刺激觀眾到舒適圈之外。劇中的暴力像是鬼魅傳說一般,沒有具體形象,卻又揮之不去。投影牆印著女人的裸背,也是可以開關的門;各式影像寫在背上,門又開開關關,身體沒能有任何抵抗。投影片中,兩男(圖尼克)互相用鏡頭追殺對方,雖沒見血,後來黑白影片中一隻血紅珠光鳳蝶飛著,殺戮是象徵性的,正如,主人翁圖尼克殺妻不在舞台發生,照片暗示配合燈光,依照戲劇慣例,妻子的死在劇中成立。

表演中,文字系統探討也是主題。提到了西夏文組成結構、「民」的原意跟意義之轉變、更以自由廣場跟天安門廣場地點對換的變魔術計畫,在每個人腦中植入想像,示範了文字魔術的威力。另外,引人思考的是:妻子碧海死亡後,圖尼克由另一人扮演(第一人:圖尼克陰,第二人:圖尼克陽);一高一矮,頭髮一黑一白,卻因為名字認知是同一人。但是,情感上圖尼克陽並未帶有圖尼克陰的負面形象。如果以弗迪南.德.索緒爾語言學和符號學概念中的能指和所指來說,圖尼克這個名字(包括他的讀音和字形)是能指,而他在我們腦中的形象、概念是所指。因為一個能指對上兩個所指(兩個圖尼克演員),兩個衝突形象,簡化後,不多想圖尼克陰所代表的暴力。

在小說跟演出之間,蝴蝶書展示了認知與真實的世界間的壕溝。駱以軍小說片段再現,從單朗讀、圖尼克夫妻重現小說故事中的夫妻,形象與文字統一的狀態開始。到後來,元昊與妻持相機相互捕捉鏡頭,代表的是殺妻秀。小說文字投影在舞台門上,隱隱還帶著書本上看的熟悉感,卻搭配著民國逃難的情節由扮著羊的人搬演,兩段長途跋涉的歷史藉由表演互相呼應,拓展了小說印象,也凸顯了世界的複雜──文字形容的不一定是看到的存在。

文字是建構思想的工具,歷史是已被建設完成的真實;我們不自覺中遵循著太多規則,太容易相信。慣於相信圖尼克如果違反承諾回頭看,旅館會消失的劇中規則。戲終,我們不曾看見的西夏旅館消失了,回看只有一個演員倒在台上。

《西夏旅館・蝴蝶書》

演出|創作社、紅色制作所
時間|2014/09/04 19:30
地點|台北市松山文創園區多功能展演廳

Link
Line
Facebook
分享

推薦評論
陽本裡的歷史文字記載的是過去,陰本中攝影的快門攫取是當下;從過去走到當下,看似順理成章,就像旅館隨著時代潮流改名為「總督」、「西夏」、「台灣」,但在無差別並置下被壓扁成沒有時間感的平面,失去縱深,不見脈絡。一座平面化的新旅館在下半場落成了,碎碎平安,堪足以贏得七百次罐頭掌聲。 (林乃文)
9月
10
2014
如果說在劇場重現歷史情境,應要能凸顯劇場作為敘事途徑與形式的獨特性,那麼「女性角色」也是如此。如前所述,《國語課》大致疊合謝曼春與周足彼此之間的女女情愫,以及啟蒙/覺醒的抗爭關係,不過卻也未賦予這兩條關係線足夠鋪陳與連結,因而互相削弱。我們似乎無從得知這兩人為何對對方產生好感,又或者,這樣若有似無的親密關係,是否承受某種程度的社會壓力。
12月
18
2025
當曼春高唱反抗歌曲並昂首闊步迎向一片震撼紅光,演出以動人的視聽美學營造對革命先烈的致敬。但諷刺的是,之所以能在美學上被加冕為烈士,恰恰是因為曼春棄守政治理念、棄守她的組織。沒有組織的革命理念如何落地?敘事避而不談的,只能依賴最終壯烈的劇場調度做為美學與情感上的補償。
12月
18
2025
當劇場的敘事由地點和敘事者串聯,每一段歷史被切分散落在各場,敘事時間與現實時間不同步,而是不斷重新回溯與前進,似乎也同時讓時間的經緯缺乏清晰的理解路徑
12月
17
2025
《當亞斯遇見人魚》在當今許多以敘述障礙特質為主軸的文本中,藉由大眾化的音樂包裝,使得本作不侷限於「障礙展演」,更廣泛的討論了人性面對自身差異、生命失落時自然產生的情緒。
12月
17
2025
正因為如此的劇情安排,讓整齣劇有喜有悲卻不脫離白色恐怖時期的主題,使得觀眾時而笑時而哭,反覆在情緒中做轉換,不因為議題本質的關係而限制整體劇情氛圍的營造。
12月
10
2025
正因橫跨十年的時間距離,使這次重演成為一次帶有回溯與再感受性質的觀看經驗。從戶外野臺轉進劇院鏡框,《釧兒》所面臨的,已不只是形式更新的問題,而是如何在被收束的場域中,重新喚回原本屬於角色間的情感動能。
12月
10
2025
貓仔反對藝術淪為政治宣傳,但有趣的是,《父親母親》本身即是一部以「尋父=認同=自由」為軸心、服務於特定進步價值的作品。其與米粉所反對的政治宣傳,差別在於前者服務於威權,而後者服務於當代體制肯認的進步價值。
12月
09
2025
四位表演者以自身為起點,卻不斷透過身體向觀眾說明:台上的身體永遠不是單獨存在的。它由觀看、記憶、他者、文本、甚至自我凝視所共同牽引;在觀演之間的注視折衝裡,在表演者與自身的內部凝望中,一種不斷增殖的身體於是被生成。
12月
06
20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