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陳佩瑜(臺北藝術大學戲劇系碩士)
《妳和我和他的真相》來自法國劇作家Florian Zeller的喜劇作品《La Vérité》(英譯:《The Truth》)。兩對夫妻因交錯外遇產生諜對諜、謊包謊的絕妙喜劇效果;去年首演票房頗佳,今年乘勝加演。演出過程現場觀眾的笑聲此起彼落,反應熱烈。其中一場戲,男主角米希(屈中恆飾)在與好友妻子愛麗(賴雅妍飾)至外地渡假時,好友保羅(劉亮佐飾)電話查勤,要求與愛麗所稱來拜訪的姑媽通話;不得已之下,米希只好以古怪的聲音假扮姑媽與保羅對話。這場戲既緊張又爆笑,既荒謬又刺激;對照下半場保羅與米希攤牌時,保羅淡淡一句「那個姑媽裝得超不像」表示早已識破,幽默至極。舞台設計方面,簡約、擬真的裝潢家具,在靈活地變化排列組合下,翻轉成一間間媲美樣品屋的場景,賞心悅目。
此劇無庸置疑是齣成功的通俗劇,但若以專業角度審視,仍有不足之感。
以劇情而言,劇本堪稱佳構劇範本,結構工整——我與朋友之妻偷情,而他也早與我的妻子有染;本以為在工作、愛情甚至運動上皆勝對方一籌,卻在真相揭露後瞬間強弱易位;一直以為瞞過了對方,最後卻發現被蒙在鼓裡的是自己。過於整齊的平仄對偶,其實流於某種復古套路,故而內行者可以在人物關係交代後即猜出故事發展。之後還支撐著戲劇吸引力的,就剩語言上的機鋒了。法國劇本通常有兩種走向,一是滔滔不絕的雄辯,二是極端的摒除語言,此劇屬於前者。但過多的語言轟炸和太少的戲劇動作,導致屈中恆說台詞時,出現了說相聲的節奏,而內容卻不若相聲鋪哏密集與趣味性——設置的包袱往往兩三下就拆了,懸念不夠紮實,笑哏太小,便覺台詞冗長無聊。
以演員表現度來看,儘管乍看是雙生雙旦組合,但主線基本上是繫於屈中恆一人;他貫穿全場七個場景,戲外的辛苦程度恰恰呼應了戲中周旋於情人、好友、妻子間的疲於奔命。屈中恆的演技絕不在話下,但技巧大過於感情投入程度,不夠打動人。蔡燦得的表現則讓人眼睛一亮,尤其劇末的獨白,含淚的眼眶模糊了「欺騙」的對錯;與筆者觀賞2019年版《男言之隱》時相比,刮目相看。賴雅妍在本劇的發揮空間不大,頗為可惜。至於劉亮佐,以他的功力,角色應該要更突出的。
針對作品的意義來討論,本劇唯一的主題即是劇名,略顯單薄;縱然譯導楊世彭認為除了「真相」,還更深層討論了「謊言」的意義【1】;然則,也僅是一體兩面的層次。法國劇本《La Vérité》於2011年寫就,卻在五、六年後於英國倫敦爆紅,可能是劇情讓英國白領投射出在菁英階層感受到的虛偽與口蜜腹劍——劇中表面上的換帖兄弟,在一方失業後滿口安慰卻起了輕蔑之心,而當對方找到優於自己的工作時,卻又在祝福背後充滿不甘與嫉妒。
然而在台灣的演出,似乎僅呈現出淺層的喜劇樣貌。與法國民風迥異的台灣,應該很難同理保羅能詼諧又淡定地說出「你和我太太上床,又和我情婦上床」。那麼,除了笑聲,本劇能帶給我們更多的思考嗎?其實觀戲後,禁不住思索的是,對米希而言,元配與小三哪位才是真愛?若是前者,什麼特點讓米希感動而回頭;若是後者,什麼特點讓他心動而不顧兄弟之情?不論哪個面向,演出中若能多加著墨,都可引發觀眾對婚姻更深度的體會。
外國劇本在地化還可注意的細節例如:由於劇團沒有試圖讓觀眾以為這是個發生在法國的故事,整齣戲都很台灣味;因此當角色說出一個個歐洲地名時,便顯得相當突兀。置換成台灣地名應不是難事,若外遇出遊景點改成台東知本溫泉,相信會令人更有代入感。
移植外國喜劇時,若能就在地文化或受眾,小幅度調整改編,也許觀眾能擁有比笑聲更多的收穫。
注解
1、楊世彭,〈譯導法國喜劇《真相》的緣起〉。《聯合報》,2023年12月23日,D3版。
《妳和我和他的真相》
演出|果陀劇場
時間|2024/10/26 14:30
地點|高雄市文化中心至德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