踽踽獨行的向內探問《相聲,Move on!》
9月
11
2023
相聲,Move on!(台北曲藝團提供╱攝影林育全) 
Link
Line
Facebook
分享
小
中
大
字體
1999次瀏覽

 文 林慧真(2023年度駐站評論人) 

Move on是持續前行之意,看似昂首闊步、無所畏懼,在《相聲,Move on!》劇中看見的卻是一種由外而內的自我懷疑和焦慮,在迷惘之中揣度步伐、如履薄冰。不同於相聲瓦舍以故事為主軸展開相聲劇,此次臺北曲藝團的《相聲,Move on!》雖然同樣以戲劇方式包裹相聲段子,卻不是一種對觀眾傳遞理念表演,而是由外而內探問的對話。 

曲藝的形式多樣,一般傳統演出方式是段子與段子的銜接安排,相聲、說書、竹板快書等等相互交錯,而本劇以相聲為主體,戲劇形式為外層,內核包含單口相聲、對口相聲及群口相聲。劇中安排三個戲劇系的實習生作為外在的觀察者,他們與劇中相聲演員的對話似在回應外界疑惑,又更像藉他者之口反襯出自我的思考。每一個段落包含了一些問題,例如臺灣的相聲與中國大陸相聲具有一種似斷非斷的連結,德雲社的招牌響亮,臺灣相聲則以在地化方式走出不同路徑,但是對於傳統和創新之間的拿捏仍有些舉棋不定,劇中一段相聲演員的對話提及,「如果不維持傳統就拿不到傳藝中心的案子」,「但也許打破傳統可以到北流中心演出」看似有些自嘲的對話實則透露出掙扎和茫然。 

第二個段落是探討相聲演員的身體,三個戲劇系的實習生正好對應著相聲與戲劇本質上的差異,以劇中嵌入的《小王子》典故來說,便是兩個星球的人。戲劇講求動,相聲講求身體的靜;戲劇有第四面牆,相聲直面觀眾。入場前每位觀眾都收到一張宣紙,當劇中的相聲演員教導實習生唸繞口令、不噴唾沫於紙上時,便邀請現場觀眾也一同操作,突出相聲演出的特質之一便是講求與觀眾的互動關係。相對地,也突顯相聲演員不善於與場景互動的問題,長桌和背後的戲服櫥與幾位相聲演員之間彷彿是各自獨立的存在,戲就在相聲演員的身上,即使是個空臺也不妨礙故事的推進。較為自然的互動應屬吃火鍋談天的場景,雖然此景去或留無有差別,但對相聲演員而言是可能相對放鬆且自然的狀態。 


相聲,Move on!(台北曲藝團提供╱攝影林育全) 

第三和第四段落分別為單口相聲和對口相聲,對口相聲中捧哏機器人的設定雖然具有科技化的現代性,但也看出擔心被取代的焦慮,兩個段落圍繞的問題都在相聲的傳統和套路究竟是一種僵化、不合時宜,或是一種基本功的價值?相聲著重「逗」,便是引人發噱,但好不好笑的標準在哪?當觀眾輕易地為劇中演員的一句髒話發笑時,「笑」是演出成功與否的標的嗎?由此觸碰到說學逗唱中「逗」的本質思考。 

整體結構來看,《相聲,Move on!》表現形式仍不脫傳統曲藝表演的段落銜接方式,因此仍有看相聲表演時段落各自獨立之感,然而其核心的主軸卻是一致的,拋出的問題沒有解答、仍在迷惘和摸索。主場景一旁的左側為沙畫區,地上沙堆有如太極圖騰:沙子外圍框了一圈,沙子又向外延伸了一小段,像是框架中的突破與延伸,相聲演員和戲劇演員們在各自的角落堆砌著各種沙的型態,看似自由創造,卻又是在有限度的範圍中。沙畫的上面垂掛著一顆小星球,劇中時常以《小王子》的故事作為想像、創造的隱喻,但同時也帶有孤寂的意味,演員們各自擁護著那朵珍愛的玫瑰花,可能是理想與夢想,卻也可能是現實的刺。 

個人認為整齣戲最孤寂之處並不在演員們各自玩沙的場景,反而是在三個戲劇系實習生填完評鑑表、即將離去之時,他們以精美的文字包裝著對相聲的讚頌,卻匆匆地拍下幾張合照應付了事的落差感,那是一種以為別人有意了解你、親近你的世界,卻原來只是虛應一場的落寞。戲劇的最後仍給了一點希望的微光,實習生中竟有一人有意學相聲,一點微光就能讓相聲這條路繼續向前進吧,也許當中含有被時空變化推動的不得已與無奈,但只要繼續滾動著,就能生生╱聲聲不息。 

《相聲,Move on!》

演出|臺北曲藝團
時間|2023/08/27 14:30
地點|臺灣戲曲中心多功能廳

Link
Line
Facebook
分享

推薦評論
觀眾組成亦透露端倪:入場者以長輩居多,年輕面孔稀少。地方戲曲的「新編」似乎依舊默認以長輩的審美為出發點:強調情感、凸顯孝道、盡量兩全其美。也就是說,地方戲是否因「孝道」的說教而被侷限在單一價值框架?
8月
21
2025
《牡丹燈籠》揉合了南管及能樂,兩個分別在中國及日本有悠久歷史的傳統樂種。音樂設計楊易修在兩者之中各自提煉,或著說揀選出特定音樂特徵,再縫合成《牡丹燈籠》繽紛的樂音景觀。
8月
21
2025
身為臺灣原生劇種的歌仔戲,雖有改編自民間傳奇的演出會觸及到妖怪,但像《魚島鯊鹿兒傳奇》這類進行類似「台灣妖怪圖鑑」的創作發展,仍舊少見。特別是這部作品的考證細緻且立意良好,其實更期待能重新對焦歌仔戲如何表現臺灣主題/體。
8月
20
2025
全方位統合的技術調度營造了強烈的臨場感,但高密度的敘事與聲光也縮減了後設反思的距離。幾次crew上場換景的技術暴露暫時懸置敘事,然而,由於演出大部分時間表演、燈光、音樂與聲響設計都相當飽滿,換景段落很容易被理解為演員與觀眾暫時休息沉澱的必要空檔,難以在根本上開啟不同於敘事的時空感知。
8月
19
2025
性別身分裡的種種發言,多半是在服務前述中看似偉大、卻又過度簡化的主題,呈現《公主與她的魔法扇》的「立意良善、卻操作牽強」,並難以理解預設的受眾與目標。
8月
15
2025
這些妖精角色對臺灣人來說多是陌生的,從本地方志傳說挖掘、串連在地妖精圖騰本身即是一件創新的發想,只可惜因為時空為架空,與臺灣意象的呼應也不夠明顯,只有在序場透過舞群歌隊不斷唱頌著臺灣的古地名,以及末場鯨鯊化為臺灣島的意象極其隱微地扣合著。
8月
13
2025
從王熙鳳出場的那句幕後白:「平兒,跟誰說話呢?」開始,黃詩雅便宛似魏海敏上身,每一句唱念、身段、表情都掌握了其師的韻味。當她身在暗處看不清面貌時,有時會分不清是魏海敏還是黃詩雅。
8月
08
2025
創作團隊力圖呼籲成人觀眾反躬自省、以身作則,為孩童創造更美好的未來世界。只是,我們仍需要回到最基本的議題,什麼是當代的「火焰山」?如果迴避這個議題,只會如孫悟空一樣被假扇迷惑,縱容烈焰遮空。
8月
08
2025
本劇未描繪出當時的權威與獨裁,卻高呼革命口號與犧牲精神,整體顯得空洞無力。這正是《感謝公主》最致命的問題所在:形式在說話,情感卻缺席其間;表演者努力投入,觀眾卻只能勉強自己理解與接收。
8月
07
20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