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劉美辰(自由接案工作者)
入場後,坐下來的觀眾(包含我)在等待表演開始前,拿起手機滑動態、回訊息,關掉螢幕沒多久又打開繼續滑,滑的好舒服啊!燈暗,台下的手機螢幕熄滅,台上的手機螢幕亮起了,舞者看著發光的螢幕,呆滯無神的眼球隨著光亮移動,蜷曲駝形的身體隨著螢幕移動而擺動,像是被附身的肉體一般,身體沈重的被眼前的光源給牽引支配,彷彿只有眼前的光亮才能帶來希望,於是只能跟隨、渴望、緊抓,一開場,這齣戲就照見我們剛剛的模樣。黑暗中的舞台以12面黑色屏幕當作佈景,黑幕前的舞者,就像手機訊息裡那些白花花的訊息在眼前跳動著,觀眾已被編舞家不知不覺的置身在看手機的體感裡,隨著舞者的呼吸、凝視螢幕光的無神、被訊息動態奴役而失控狂甩的腦袋給鞭打著,舞者被眼前的螢幕給支配,我們被眼前黑幕裡的舞者給牽引。
詭譎節奏快明的電子樂,隨著舞者抓狂的舞動爬進觀眾的耳朵,動滋打滋的撞擊著心臟與腦袋,原來現實生活裡低頭族的無語化作曲調是如此深刻的力道,手機裡的動態訊息通知、腦袋裡那些紛亂跳動的神經,都成為無數個重拍落在舞者駝背低頭的身體,跟隨手機世界裡的漩渦失速成瘋狂的模樣,看似見證這一切並享受著節拍的我們,其實也在這道黑幕營造出的手機世界裡,被舞者吸引、撥動、攪亂、綑綁,如同現實生活中我們被手機裡的世界制約那般。
12道聳立的黑幕是手機螢幕,也像是手機世界與現實生活的距離,看似只剩下一道牆的距離卻高聳到難以跨越,舞者在黑牆內狂躁擺盪,像是我們心裡期待外界給予回應的小小心靈,若沒有被餵養被給足,就會更加撕心力竭的去追趕去索取;有一幕安排是拿著鼓棒敲打黑幕的樂者,和時而懸在黑牆上時而消失的舞者彼此互相觀察、試探、追趕、落空,兩人在黑牆邊界的追逐互動,我覺得是整場戲最高漲凝滯的時刻,帶著觀眾看到自己在發文發限動之後的心理狀態,不是發完東西就沒事了,內心其實是如此咆哮與混亂不堪的在等待外界的回應。而舞者整體的視覺安排也是這場戲很重要的視覺關鍵,髮色清一色都像是被螢幕光渲染的紫銀色、每位舞者身著彈力衣,步步瞬間都展現出我們與手機之間的互動:時而交融纏綿,時而掛心在線上,時而真實與假裝拼貼一塊一塊的疊在一起。
看著舞台的我們是清醒的,還是台上深陷其中而牽引我們心智的舞者是明智的,在看與被看之間互相拉扯,就好像手機與自己的關係一樣,我們每天的生活從被手機鬧鐘叫醒那一刻,就開始被手機如影隨形如膠似漆的捆綁著,我是誰,我想如何,我無聊,我困惑,我想得到關注和喜歡,手機通通都可以給予回覆,彷彿我的靈魂寄託在手機,我就可以綻放光芒、活得多采多姿。透過觀眾的視角,得以見證舞者在滑手機的世界裡失速、渙散、索取、混亂,他們是我,一部份的我在他們那裡,看見之後,要繼續跳著如此的舞姿,或是用不同的姿態去面對滑手機的現在,這是這齣表演最後留給觀眾的空白。
《低著的世界—視.限》
演出|種子舞團
時間|2023/04/29 19:30;2023/04/30 14:30
地點|臺中國家歌劇院小劇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