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今之間的一縷幽魂《蘭若寺》
2月
01
2019
蘭若寺(台灣豫劇團提供)
Link
Line
Facebook
分享
小
中
大
字體
2704次瀏覽
蘇恆毅(國立中正大學中文所博士生)

《聊齋誌異》中,〈聶小倩〉為其中名篇之一。在1987年由徐克監製的電影《倩女幽魂》上映後,其印象深植人心,也讓聶小倩、甯采臣、燕赤霞此三個主要人物,與人鬼間的情愛及犧牲情節,成為現當代對於〈聶小倩〉一篇的詮釋定式,也對後來的改編形成挑戰。

《蘭若寺》為台灣豫劇團於2016年推出的劇目,2019年再度演出。此劇雖本於小說〈聶小倩〉,亦不離《倩女幽魂》的書生、女鬼、道士三個主要角色的相助與相戀的框架,然此劇的改編著眼於妖物/妖霧如何映照出人心深層的欲望,使人性當中本能的欲求、卻被壓抑的一面明朗化。既肯定了人欲的存在本質,也同時點出此種欲望外顯的危險性,以及經由禁欲壓抑自我的脆弱與不真實。

當然此劇最備受關注的層面在於,以人物為主軸作為分場,梳理三個角色各自的情感考驗與困境,有別於傳統戲曲以情節發展的時間結構進行分段;同時改變了原有的性別框架,從人鬼戀轉向成為書生與道士間的愛慕,使生者與死者的戀愛考驗化為同性之情。並且詢問「何為愛情?愛情是否有條件與分際?」,指出愛情的複雜本質。【1】

將當代的性別議題帶入傳統戲曲演出,此劇並非首例。但是,從人鬼團圓改為以犧牲悲劇作結,似乎已經成為〈聶小倩〉在被改編時的固定模式。以性別研究的角度看,從身份不同的異性愛戀,轉化成透過三角戀的傾軋、強化同性之間的傾慕,此種變化的作用在於,明確指出戀愛當中無分性別與性向均會面臨的困難與內在焦慮,因此《蘭若寺》的改編與詮釋,找到了愛情當中的共性。然而悲劇的使用,難免在前人的作品上受到制約,但或許可以思考的是:如果愛真無分際,在當代性別議題的推動與環境的轉變下,是否只能以犧牲的悲劇作結,而不能回歸到小說原有的團圓結局、或是再開創出其他的可能性與挑戰?縱使悲劇更可以刺激反思,但〈聶小倩〉是否在當代只能、也僅止於被定位成一場愛情悲劇?

在情節上,《蘭若寺》在《倩女幽魂》的架構中尋找出幽微的詮釋間隙。從人物的塑造上,編劇劉建幗似乎更專注於燕赤霞的「禁欲」與「自我懷疑」。【2】由此部分來看,燕赤霞一角則更有同為徐克監製的電影《青蛇》(1993)中的法海的姿態:同為禁欲的修道人、俱以收妖為己任,最後卻不免動情、懷疑自我的禁欲與存在價值。因此《蘭若寺》的改編,究竟是要與《聊齋誌異》對話?還是要與徐克監製的兩部電影致敬?則有更多的想像與疑問。

綜觀台灣豫劇團的演出,近年在各類的新編劇及移植劇均試圖在現代與傳統中求取平衡,其中亦不乏有好評之作,以圖開創出豫劇在台灣更多元的可能性,也讓豫劇在台灣能夠繼續被延續。但《蘭若寺》之於台灣豫劇團,在豫劇的演出表象外,則更往現代舞台劇靠攏。結尾的倉促收束雖留下遺憾,但難免有「未竟」之感;大膽嘗試,最終卻不免回到既有的框架中,使情節與角色在原著小說、現代經典電影的詮釋、豫劇演出形式之間游移擺盪,也讓演員在多方嘗試的同時,在其所長之上被現代與傳統的不確定性所束縛。

對於《蘭若寺》的演出與改編,無可否認其「既奇且巧」的思維與詮釋;對台灣豫劇團而言,也有「青春化」與「大眾化」的重要意義。然而在青春化與大眾化的同時,豫劇傳統形式的一面如何被彰顯與保存?或許也是台灣豫劇團在試圖走出自己的路時需要思考的層面,好讓豫劇在台灣展現出無可被複製、取代的特色。

註釋

1、參見廖俊逞:〈聊齋新編 顛覆性別框架〉,《PAR表演藝術》第280期(2016年4月),頁25。

2、參見劉建幗:〈鏡/遇、禁/欲、蘭若寺〉,《蘭若寺》演出手冊(2019年),頁10。

《蘭若寺》

演出|臺灣豫劇團
時間|2019/01/13 14:30
地點|臺灣戲曲中心大表演廳

Link
Line
Facebook
分享

推薦評論
走戲人秉持創團首作的熱誠,將傳統套路與現代劇場技法並置,借鑒歌仔戲的美學,融入現代劇場手法(多媒體、電玩畫面、夜店佈景和現代舞),呈現一場融合傳統韻味與現當代感的親子劇場《龍女流浪記》。
11月
07
2025
樊梨花之所以能度過人生的種種考驗,是因為她有法術可以助其度過難關,而沒有法術的阿傑該如何繼續他的人生?或許《低・俗・畫本》隱隱然地給了答案——心理分析不啻是一種阿傑的法術——但法術要立竿見影,或許在戲中才能辦到。
11月
05
2025
那麼,到底《皇上》的「貴妃醉酒」能否勾連出左翼精神,或者它會是什麼新涵義?就此來看,整齣戲似乎渾沌未明,還是「貴妃醉酒」的木刻畫化便是答案所在,必須從上下文脈絡才能找到它的新意——甚至因此,《皇上》要說的是,我們應超克這個主題與左翼構想,走出劇情享娛,甚至是左翼文藝美學與歷史的侷限?
11月
04
2025
作品試圖藉女性主角呂海英的行動,白描清代臺灣「向海立生」的歷史景象,卻在愛情戲類型包裝下,一步步稀釋她的行動力。呂海英跟李啟明之間的婚外戀情、被阿桂嫂單戀,儘管豐富了戲劇情節,卻讓本應有為有守的女海賊形象,退為「戀愛腦」。
10月
30
2025
動作經由電腦指令同時轉化影像,很大程度地輔助觀眾了解演員身體語言及戲曲程式之表達意象。手持手機作為攝影工具,不可避免的手震造成AI判讀的參數變動,產出影像虛實交錯,恰好達到上述輔助、略為提示之效,不致扼殺觀眾美的想像。
10月
29
2025
雙棚形式上的美學擂台賽中,偶和解了,故事和解了,藝師和解了,唯一沒有和解的就是在視覺與聽覺感官限縮下的觀演關係了。於是,當戲劇主題越是趨向和解與萬物有情,越是凸顯兩種布袋戲美學的差異性。
10月
23
2025
劇本選擇情節密度高、多元角色屬性和跨文化符號並置的設計,藉此獲取兒童觀眾注意力;卻忽略兒童難以短時間消化大量聲光刺激。反而使作品遊走在尷尬邊界上。形式上遠離歌仔戲本質,內容又過度複雜無法讓兒童直接理解。
10月
20
2025
《比目戲情》透過非典型旦行雲仙的角色設計,嘗試從戲班文化與愛情敘事切入,反思行當秩序、職業倫理與性別主體等課題。劇中的戲中戲結構,展現表演和人生的互文,埋下題組:當表演與現實逐漸重合,戲與現實的邊界何在?
10月
17
2025
《皇上還沒來的時候》創造了一個賽柏格(Cyborg)劇場,即時投影、動態捕捉、和生成式AI,誕生於不同世代的多媒體形式不僅是提供技術的基礎,而是以一種有機的邏輯與表演彼此嫁接。
10月
15
20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