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在後現代的今天直搗皮藍德婁《六個尋找作者的劇中人》(以下簡稱《六個》)的文本問題核心?進一步能否粉碎舊時的虛實設定?以新的劇場語言建立虛實關係,我想是本文關心的,或說開展書寫前的立意。這種「破舊立新」的企圖顯然是當代詮釋《六個》時必須採取的姿態,那麼何謂「舊」?如何「新」?我採信紀蔚然老師在《現代戲劇敘事觀:建構與解構》認為後現代劇場視所有戲劇表演為某種程度的「再現」(representational),而「表現」(presentational)與「再現」的二分是現代劇場的思維方式。 [1]後現代劇場虛實界線模糊,《六個》此前也意識到並試圖處理這層模糊關係(「虛」指的是虛構的人物、表演;「實」指的是真實生活的現場、活生生的人)[2]。紀蔚然老師提出的問題是:「文學藝術的虛構人物是否一成不變?文本意符的指涉不可能固定。」[3]至此,簡略的引出《六個》在當代的詮釋困境,我要藉此檢視北藝大春季公演《六個》怎樣面對皮藍德婁的「一成不變」?
北藝大改編的版本最特殊的處理便是「抽換身分」(飾演導演的同時也飾演父親;飾演舞監的同時也飾演母親……),而「抽換身分」本身屬於再現範疇當中文學意符的挪移技巧,這種挪移實際上干擾了皮藍德婁《六個》當中預設的虛實辯證機制。皮藍德婁《六個》的文本困境在於現代劇場的「表現」與「再現」之爭在當代已經是個過時的命題,而「抽換身分」本身更是再現的手法,在全劇皆使用再現手法下,文本當中屬於表現範疇的真實人物們,卻再次的「被再現」(對於當代觀眾而言,劇中標榜的真實人物不過也是「仿真」而已)。這種尷尬,在陳港虹飾演的父親最後說溜了嘴:「我們角色永遠不變!」這番話不只對當代觀眾而言出現認同困難(真的是一成不變?),更無法回應北藝大「改變」身分的事實,形成說詞不一致的情況。
顯然陷入皮藍德婁的思維,在當代似乎難以產出新意探求何謂劇場中的真實。如何新?其實在北藝大的《六個》當中展示了一個契機:劇中出現投影幕,利用自拍鏡頭將觀眾影像投上舞台。一個極好的後設自我的手法,它內涵的寓意是「眼前別人的罪,到底是眼裡自己的事」;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現場,而別人的現場是否也屬於我的一部份?問題是北藝大《六個》在演出幕間某種程度的提出如此的命題,於整體演出中的意義何在?而何以此前的觀眾被動地成為看戲的群體,卻在此刻被邀請反思?關於亂倫、關於在/不在、關於語言的真假,這些看似別人的罪似乎都有跡可循,如何是自己的事?才是當代瓦解、挪用皮藍德婁《六個》的出發點。
註釋
1、 紀蔚然《現代戲劇敘事觀:建構與解構》。台北:書林,2007年,頁19
2、 同註1
3、 同註1,頁21
《六個尋找作者的劇中人》
演出|臺北藝術大學戲劇系
時間|2015/03/19 19:30
地點|臺北藝術大學展演中心 戲劇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