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湘予(國立中興大學中國文學系在學生)
《繡襦夢》基底為描寫唐代名門書生鄭元和與妓女李亞仙故事的崑曲《繡襦記》,並以「夢幻能」形式,配合日本三味線伴奏的崑曲聲腔、長唄的吟唱,譜出台/日傳統表演藝術各自擁有五、六百年歷史劇種的交流之新作。
「繡襦本是無情物」貫穿全劇的繡襦,既是物、亦是人(李亞仙)、更是靈魂,即使李亞仙一開頭便說「我不是亞仙」在那幽微之中,好似鄭元和內心某種癡情的裂解,而裂解卻不那麼完全,形成更加曖昧模糊的地帶。
繡襦,無情中見有情。操偶師一左一右「舞」著繡襦,布的垂墬感、擺動動態,讓它不單單只是一個物件,而是充滿情意的靈魂,是以愛之名覆蓋過鄭元和的軀體、是鄭元和睹物思人的情感歸依。服裝設計師矢內原充志曾言:「從劇本中,我領悟到無窮的真理蘊含在一人的人生」從這個概念著手,為《繡襦夢》的服裝質地視覺感定調;繡襦,操偶師揮動著的絲滑光澤,與漫漫飄飛的雪花,相互映襯更映入了觀者的眼簾;矢內原充志又言以別稱「朝顏」的牽牛花作為裝飾,貼合了其花語「沒有結果的愛情」是那絢麗的色調與符碼,對比傳統能樂堂的素淨空間,好似有種繁華與淒涼感的對比落差之感。
「亞仙才一低眉,我便覺行雲有影;亞仙稍一瞬目,我變知花飛有聲。亞仙的眼波聲息,我能一一分辨。」一字一句,字字動情、句句連心,然而我深知「分明是妳。」而妳為甚麼當初要離開我?
《繡襦夢》開頭鄭元和的一番話、一個深情的問句,倒敘了前前後後與李亞仙的辛酸故事。傳統的戲曲喜愛大團圓的喜劇結局,而現實人生並非如此,在唐代高門士族鄭家公子真的能與娼妓通婚嗎?置放一個翻案文學的視角,重新思考結局的另一種可能。整齣戲是充滿回憶的幽微氣氛,虛實交錯,在如夢幻境的虛空當中好似隱隱然的有實的存在,那會是鄭元和的痛定亦會是現實逼迫李亞仙的不安,而「情」交融在虛實之中,不曾褪去。
接連《繡襦夢》之前是日本舞踊《汐汲》,題材取自能樂劇目《松風》描繪身著行平(貴族男子)遺留衣物的松風(海女姊妹的姊姊)在月夜下的海濱,回憶著與行平密會的過往,而翩然起舞的場景。《汐汲》的靈魂回眸,與《繡襦夢》敘事結構相互呼應,觀者從海女之舞當中,靜謐而幽微的空間感裡,體會到海女心中悵然若失的內心情感,連結了之後《繡襦夢》作為完好的鋪陳。汲取海水的桶子一上一下,中啟扇、三蓋傘、手巾,細膩地繞轉。
編劇王安祈老師在開場前三十分鐘導讀時提及「跨界,不是真的有一個分野,而是在這之中嘗試有沒有融合、探索的可能」語言、文化、藝術觀照等等因著跨界而有不同面向的思考層面,從傳統崑曲《繡襦記 打子》到日本舞踊《汐汲》至新編實驗崑劇《繡襦夢》,觀者跟隨著敘事的軸線,彷彿披著一條繡襦,穿越了生/死之結界、陰/陽之交錯,更體驗了台/日傳統表演藝術交流的可能。
「一揚抉,似將兜起滿天彩霞,才一轉身,卻又抖落一身繁華。」編劇王安祈老師為貫穿全劇的繡襦定了一個註腳,《繡襦夢》有繁華亦有滄桑、有情亦無情,正如人生。
《繡襦夢》
演出|國光劇團 X 橫濱能樂堂 共同製作
時間|2018/09/09 14:30
地點|臺中國家歌劇院 中劇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