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自代表不同人生歷練之色線白、紅、金,它們於黑色的節目冊封面抹上自我個性,於漆黑的劇場,尋求與之共鳴的聽眾;隨著現場音樂、光影產出「痕」,有回憶、有崩壞、有重組及昇華,這些過程不斷地、持續地重複於腦海中,似乎促使想起什麼、忘了什麼,或者想通什麼、看透什麼。台灣編舞家林懷民於著作《高處眼亮》中寫到:「出走。回家。再出走。我希望看到一代代人不斷的出走。」【1】或許真的如文中所說,必須渡過緊張、興奮、疲累、挫折與重建,才真能頓悟出真理。
2016年3月,筆者聆賞奔放樂團藉由《海頓:十字架上的最後七言》樂曲,引領觀眾用人性的角度看神,並傳達、分享他們的音樂核心理念「藝術與你我生命的深層共振共鳴」。音樂總監吳敏慈對於生命探索似乎沒有要停下腳步,這次藉由演奏《葛利果聖歌》、布列頓《第二號弦樂四重奏》、姚瓦《補痕》等音樂來抒發理念,在弓桿觸弦瞬間,宛如書法家之筆觸,不論是提或勾,一併都將墨汁刻劃在白淨宣紙上,一道道的痕,隨著輕重緩急,字跡雖然越來越繁雜,字體卻慢慢清晰、成形。
音樂會分為《憶逝》、《對話》、《淬鍊》、《重生》四部分,以女高音手持缽,敲三下、歌頌一句為一單位,每次演奏三單位作為初始,也是連結每一段落的橋樑;初始之聲迴盪耳邊,隱憂感隨之產生,或許是那無添加伴奏的歌聲,也或許是那首古調,持續直擊心中某道傷口,隱隱作痛。未完結的歌詞,停在九下鐘聲後,獨奏中提琴慢慢地唱出《補痕》旋律,且持續地重複此樂聲,藉由不同樂器的重疊、交錯,劇場空間感也被放大,搭配漸出漸入的影像,一片星空就這樣被點綴出。奔放樂團所演奏的《布列頓:弦樂四重奏》,與其去探討詮釋,更想提他們所塑造的樂曲氛圍,那更加迷人;不僅是第一樂章的祥和氣氛,還是第二樂章奔馳競奏,甚至終曲的熱血壯烈,樂團傳達不只是音樂的核心,他們更在乎樂曲有無與觀眾對話;拉威爾《頌歌》,小提琴拉出帶有哽咽聲的裝飾音,或者樂團奏出悲鳴、煎熬詮釋聲等,猶如樂譜與觀眾的橋樑,一音一字以各種面貌,甚至抽絲剝繭,將一條條的痕,清楚述說。
端詳音樂會手冊內頁的序文,寫著「天空中沒有翅膀的痕跡,但我已飛過(l leave no trace of wings in the air, but I am glad I have had my flight)─泰戈爾(Tagore)」【2】,咀嚼此文字時,內頁一張帶有景深效果的蜘蛛網相片吸引著我,頓時間耳邊響起《布列頓:弦樂四重奏》終曲之龐大和弦,強行地撞開繁雜思緒,雖然因為製作需求,沒有反響板的場地導致弦樂器音響偏乾澀,不過此曲將情緒引往高處,並重重地撞擊思緒,不僅空間凝結,情緒幾乎也被撞開,宛如模糊的人生大海中,突然找到宣洩的出口。震撼過後,由台南室內合唱團唱出《羅瑞森:啊!偉大的奧妙!》,身著白衣的團員似為了回到初始;看似犧牲自己的文字是為了成全別人,還有那和諧、共鳴的歌聲也是為了昇華生命,讓苦難離去,就像歌詞每次都停在第九下鐘聲的《葛利果聖歌》,最後結尾竟唱出「哈雷路亞」,筆者因宗教差異無法了解此句含意,但卻實質感受到那是一種圓滿。
《痕》的製作整體性不侷限於舞台上,連幕後一切也屬於範圍內,不僅是猶如苦行僧的演奏音樂,還是如夢境般,無聲、簡單卻清楚的燈光效果。書法家陳世憲書寫的主題「痕」,勁道十足的筆法勾勒出滿是不平整痕跡的字體,下、收筆時,餘墨潑灑的點綴,滿是滄桑和淬鍊;甚至節目冊內頁的攝影作品、製作團隊對於製作的感受、現場影像和裝置藝術、服裝等,乍看之下均為獨立個體,不過當自己注視越多,似乎就能透視自己的那道「痕」,不管它是苦的、甜的、痛的、失去的,隨著幕啟幕落,只能看透、釋懷、重組後,再出發吧。
註釋
1、林懷民,《高處眼亮》,臺北市,遠流,2010,頁100。
2、《痕》音樂會節目單,封面內頁。
《痕》
演出|奔放音樂工作室
時間|2016/ 11/ 27 14:30
地點|台南市涴莎藝術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