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爾第的《奧泰羅》無論就音樂或是戲劇文本,皆是跨時代的傑作——不僅演出陣容浩大,對於選角也有相當高的要求。臺北市立交響樂團(以下簡稱「北市交」)將此歌劇作為疫情後的歌劇復出,有別於其他廳院購買國外現成製作或參與共同製作,北市交藉著過去數十年「自己來」的傳統,在今年新落成的北藝中心熱鬧上演。對於過去一年來看歌劇要南下的台北人而言,這絕對是相當值得期待的一件事情。
開場未能盡興,但音色卻令人印象深刻
歌劇開頭狂風暴雨的場景,應是幕啓即能吸睛的歌劇名片段。但合唱團與樂團皆顯得零散,音樂的集中度並不夠理想;摩爾人大將軍英姿煥發的出場,遺憾所拋出的高音也沒有成功達陣,使得整體序幕都讓筆者感到差強人意。就音色上,飾演奧泰羅的男高音布萊恩・利傑斯特,其個人音色讓筆者感到印象深刻——可以拋出明亮的高音,但中音域卻是不同質地的暗啞。個人認為利傑斯特的音色本身有些許類似馬爾他男高音卡耶拉的色彩,這樣的音色相對於筆者腦中的奧泰羅,無論是相比摩納科或是多明哥,都覺得小了一號,略抒情了一些。
第一幕結尾著名的男女主角二重唱,是威爾第複雜音樂之下,相對工整的篇章。女高音左涵瀛的弱音,比筆者上回聆聽華格納《魏森東克歌曲集》的經驗進步不少,但筆者也略感男、女高音二人的本身音色並非有很好的搭配與共鳴,而樂團在劇情進行愛情揮發的瞬間,也沒有起到化學變化,令筆者覺得甚為可惜。
從參差的段落呈現,感嘆演出的未竟之業
第二幕開頭,演唱亞果的萊斯特.林區用一曲〈信經〉展現了精湛的歌藝。豐富的音色與絕佳的立體感,讓人絲毫不認為他是臨時代打上陣,甚至可說是當晚表現最傑出的歌手——無論是演技或歌藝都相當精彩、自然,儘管他全場手持樂譜演出。林區有非常平均的音色,無論是大小聲皆有很好的表現力,最令筆者印象深刻的即是〈信經〉當中的兩句「然後呢?然後呢?」(E poi?)小小聲的兩句自問,卻吸引了全場觀眾的目光。緊接雅果煽動奧泰羅忌妒心的二重唱,很可惜音樂依舊無法展現出緊湊感,少了義大利音樂應有的果斷與朝氣,讓本應有的戲劇張力無法展現。接續的四重唱中,左涵瀛的演唱則又顯得過度省力,這個問題到了第三幕稍有改善,然而歌劇中的幾段大重唱,在音樂上皆未被整理清楚,而歌手的表現力也都趨於單一,少了幾分層次感。
第四幕的〈楊柳之歌〉對於左涵瀛是齣長達十多分鐘的獨角戲,當字幕機被故障的大幕遮蔽時,全場的目光即聚集在一句句獨白上。當歌詞與旋律多次重複時,考驗的就是表演者對整體大框架的構建與層次堆疊。但可惜的是,左涵瀛大部分將表現力以音為單位輸出,反而將架構由段落打散成句子、字、音節、單音,以致於整首曲子讓人感覺更為冗長,也幾乎沒有層次表現。而樂團在整場音樂會的表現其實也相當冰冷——指揮僅是準確地給予拍點,但並未在音樂上推波助瀾;多首重唱也並未梳理整齊,筆者認為是本次客席指揮的未竟之業。
未達完美,仍是值得反思的命題
導演王嘉明雖然將這次《奧泰羅》背景設定於俄烏戰爭的防空洞中,給予本製作一點新意,但除此之外,卻也難以看出其他的獨到見解。對於演出者的肢體呈現,也很可惜地未能將演員的演技加諸於聲樂家與合唱團之上。勤儉風的道具,反能看出幾分預算上的無奈(如紅色塑膠板凳)。作為首齣在北藝中心上演的西方傳統歌劇,這次演出沒有將新劇場與新設備技術使用得淋漓盡致,在整合上也有多處未能到位的遺憾。歌劇作為總體藝術卻未能全方位充分表現,令筆者覺得相當可惜。
歌劇製作與演出的複雜程度,恐怕是表演藝術領域中最困難的一項。台前、台後眾人齊心投入,雖做著一百件事,但其實也只是一件事,然而運轉的背後,每一個零件之間組裝的流暢、運轉的功率,直至最終呈現的美,需要無限的磨合與練習。台灣目前的表演藝術環境狀態對培養此類人才與團隊是不易的,一組曾共事的團隊,帶著與手上仍未達成完美的作品,能否有機會從拼裝車裡不斷修正再進化,或是尋找共同發揮新作的機會,或許才是國內對歌劇製作應反覆思考的命題。
《【2022 TSO年度歌劇】威爾第歌劇:奧泰羅》
演出|馬可・波米(指揮)、王嘉明(導演)、臺北市立交響樂團
時間|2022/10/21 19:30
地點|臺北表演藝術中心大劇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