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周依彣(2024年度專案評論人)
《地獄一季—我羨慕動物的狂喜》一劇延續了人力飛行劇團一貫的實驗性風格,以獨腳戲的方式詮釋法國詩人韓波(Arthur Rimbaud)的作品《地獄一季》(Une Saison en Enfer),展現出在現實與虛妄中生命的狂喜與悲涼、扭曲陰暗和曖昧混沌。
孤單的靈魂 狂妄的派對
看完戲劇過後,疑惑不斷遊蕩在腦海中,過去的五十分鐘發生了什麼?肢體探索、行為藝術、喧囂狂鬧,在肆意的宣洩後能代表的意義為何?而這場看似狂歡的派對最後又該如何結束?
《地獄一季—我羨慕動物的狂喜》唯一的人物是一名保全,在節目介紹裡稱他為「臥底保全」,他是資本社會裡最底層的存在,卻不斷穿梭在富麗的大樓中,渴望逃離去夢想裡的烏托邦,卻又深陷在了「這裡」,他將這裡視作了「奪回生命主導權」的領地。
地獄一季—我羨慕動物的狂喜(人力飛行劇團提供/攝影顏涵正)
烏托邦的可能性在哪?這是在戲劇中意象的問題,資本結構中底層的人對於權力的追求、對於物質慾望的渴望,都在獨腳戲中被以一種狂歡的精神困境給展演出來。在人類被社會規範和精神理性掙扎束縛的同時,本能地追求著自由與快樂的純粹,是在這個夢幻卻又地獄之地的共存。
「讓想像力奪權」(L'imagination au pouvoir)是這部作品的核心理念【1】,因此戲劇的氛圍十分晦暗,觀眾圍繞在舞台,看著保全(楊奇殷飾)說著詭異的台詞、肆意的舞蹈、肢體、搭配著紅色噴漆的寫下注音版的「讓想像力奪權」在透明塑膠布幕上,與之互動產生窒息感,如同對這個世界無聲的抵抗,又彷彿對自我內心最深沉的吶喊。
這場個人的派對,亦是一場對自我的對話。多次對著不存在的韓波進行對話,以小名似的方式喊著「波波」,這令人無法看懂的困惑圖像,令觀者感到了不安與懸浮感,似乎也象徵著生活中無意義、缺乏秩序的狀態。而喊著波波的同時,那種無力之感,強調了個體在無序世界中的掙扎求存,是強烈的孤立與疏離。
然而在觀眾試著沉浸在表演的氛圍時,劇中卻有一段非常影響觀賞的中斷,當楊奇殷一個人在狂歡時,為了讓噴漆的味道消散,工作人員將門給打開。從筆者的角度完全可以看到路上的行人在往內看,尤其此場是非常喧囂的一幕,極度影響觀感,也無法專心在這幕的進行。
地獄一季—我羨慕動物的狂喜(人力飛行劇團提供/攝影顏涵正)
同時可惜的是,這齣戲的銜接與轉場相當不明顯,不清楚他的每一次切換意義是什麼。甚至在劇末的時候重複多次開門跑出去,又從後面的門跑回來,似乎是要表達穿梭的意味,但看起來有些荒誕滑稽。
解離的文字 虛妄的意義
「我剛才說了什麼?」
劇中多次重複這個問句,但說了什麼,似乎沒有人記得。劇中的文字並不是詩意般的被述說,更像是被解構、又重組的接字遊戲,很難找到一個絕對的邏輯跟意義。意義似乎是虛妄的,文字語言也不是世界中最重要的存在,生存才是。因此「生活」在這個扭曲的空間中,苦難般的磨難象徵著「地獄」的存在,而「一季」彷若是一段短暫卻極為強烈的時期,在人類歷史中是一個細微的片段與插曲。
韓波在經歷了感情的極大創傷後,寫下了《地獄一季》這部著名的詩集,他的文字充滿了冷峻而憂鬱的氛圍,進行了自我和靈魂折磨的寫照,更展示了他在面對信仰、愛情、藝術追求和自我身分認同等方面的激烈掙扎。
地獄一季—我羨慕動物的狂喜(人力飛行劇團提供/攝影許斌)
他以詩歌的方式表達了對生活的幻滅,更通過了象徵意義的語言揭示了對人類存在的質疑。《地獄一季—我羨慕動物的狂喜》便奠基在韓波的語言結構上,用拼貼、取樣的方式來創作,自己便是一個觀察者,與這個現實深度的連結。
對於這短暫的五十分鐘演出,可以有各種符碼意義的詮釋與解讀。無論是小人物對社會結構的自我重塑,亦或是對生命循環與時間的流連與徘徊,都是這場單人表演藉由「想像力」對現實的批判,更是對自我的吶喊。
從本質上獨腳戲是觀看表演者的發揮,但是在這齣小劇場的實驗劇中,或許應該思索想帶給觀眾的感官經驗為何。戲劇中有諸多詩意、肢體、意象的展演,表演者也努力地帶給了觀眾這些體驗,但仍舊對整體有不明所以的感覺。可以理解他想創作出來的時空處境,也能夠為文本脈絡進行梳理與分析,但卻不禁思索小劇場藝術的展演,時常令觀眾有大量困惑與疑慮的結果,是否是從事表演藝術所希望帶來的結果與成效。
在周六的這場舞台氛圍的渲染中,經歷的這一個短暫的午後,彷彿去到了所謂的地獄,共感了一遭在虛妄世界的紛擾與寂靜。
注解
1、參見《地獄一季—我羨慕動物的狂喜》的節目介紹。
《地獄一季—我羨慕動物的狂喜》
演出|人力飛行劇團
時間|2024/10/19 14:30
地點|牯嶺街小劇場一樓實驗劇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