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文 鄭淳憶(東海大學中國文學系日間學士班二年級)
華人世界經典名劇、小劇場運動時期實驗性作品的代表之一,1986年首演的《暗戀桃花源》距離如今已屆三十九年;創作在即將解嚴的時刻,敏感且即將迎來大環境下的新變,時代背景政治從封閉緊張逐漸走向開放,兩岸的情感對立矛盾,是上一代甚至兩、三代人的共同經驗,形成劇中獨特的斷裂或戲中戲形式。相較於現今多元文化、自由多樣性的現代社會,如何與新世代的觀眾產生對話與連結,是在觀看重製時想到的問題。
不只是本劇的時代與觀眾間產生時間差距,也包括劇中兩齣劇目錯綜的時代差距,乃至創作者與歷史、角色原型的記憶差距,也呼應劇中導演對江濱柳和雲之凡說:「江濱柳,你從來不是江濱柳;雲之凡,妳也不是雲之凡」、「(雲之凡)妳是一朵白色山茶花。」但雲之凡向導演反應《暗戀》的時代,演員無法真的切身感受經歷,那是屬於導演賴聲川的個人記憶,對於創作者而言如是也像是說出於現今觀眾的心聲 : 戲中戲到觀眾與作品的連結。尤其是距國民政府播遷來台已超過半個世紀以上,連結淺薄,當代的觀眾可能多已少感或疏離;換言之找到可以打破時間藩籬的對話空間,成為觀看經典時可以切入的觀點。
《暗戀桃花源》除了反應當時劇場環境,也是大時代下的縮影,屬於台灣早期時代的深刻記憶。新世代觀眾在已知/未知劇情(如00後出生的我),或者不清楚歷史的原型背景下卻仍能被感動,在三十九年後的今天,觀眾如何與前人、歷史連結,甚至情感共鳴;筆者以為在歷史上恐無法切身感悟,但透過劇中悲喜劇的穿插,笑鬧與哀傷,縱然沒有相關環境背景,也能有所共感。
《暗戀桃花源》呈現自我認同的矛盾:「中華文化」、「台灣文化」衝擊,與當時族群環境:本省籍/外省移民、軍眷,放在現今人們的記憶裡已成為歷史、逐漸較少的接觸,之於新生代觀眾更多是成為一個回顧歷史的參考或入口。
以身邊朋友舉例,是初次觀看本戲的觀眾,《暗戀桃花源》卻能打動她,筆者驚訝同時卻也欣慰。同時,筆者的老師曾向筆者提及,在觀看此劇時已有些距離感,並不知曉身為新世代的觀眾是否距離感更加強烈,且意識到它的核心嗎?
對於現今的觀眾而言,政治意義及文化認同可能更隔閡。推測當時與現今的落差主要因素尤是政治氛圍(並非討論時政),及多元性議題的產生(本土意識、自我認同)。
身為非外省家庭的筆者而言,筆者仍是有所感動,但同時思考,之所以個人(及觀眾)被感動,是戲的本質,亦或者是劇情的發展——《暗戀》/《桃花源》各自遺憾的結局?
筆者更側重於情感層次去理解,悲喜劇交叉的結構,使情感的烘托。《暗戀桃花源》的情感之所以動人,不在於大力渲染與著墨,回歸於古今人們都會經歷的生離死別、執念與遺憾,舞台上兩個劇組看似矛盾,在舞台上一起演出、干擾或影響彼此。但透過一搭一唱,相反的台詞,卻巧妙串聯,訴說著人們最根本的情感。
個人想以「戲中戲」探討根本的情感。
江濱柳曾在《暗戀》中提及:「那個時代很大,人很渺小」,縱然是現在的社會,人們還是會在某些片刻有種自己只是巨大產業鏈某個輸送帶上的螺絲釘、階層中細微的顆粒。
而在《桃花源》中,老陶從桃花源回來武陵時,看著曾經紅杏出牆的春花並沒有如他想像的與袁老闆生活幸福美滿,反而成為怨偶,一樣面臨著對生活的不滿。只有去到桃花源的老陶保持了初心,在回到故鄉後,也只有他失意。無論《暗戀》/《桃花源》都好像無法忽視掉古今時代的變化、世事的改變。尤其是江濱柳和老陶,他們像是堅守著一份信念,經過了時間的流逝,看似未變,但其實仍有改變。
戲裡出現的時鐘、「時間愉快的過去了」布條、戲中戲中護士告訴所有人「大家都沒有時間了」,時間在戲中流逝卻重要。時鐘的指針至始至終都沒有走動,雖然是屬於《暗戀》的時間,但在《桃花源》排練時也在,尤其在老陶回到桃花源後,看到兩人的改變,在返鄉後的桃花源時間已過些年,筆者認為不動的時鐘像是代表著那個曾氣憤不滿生活的他,也像是雖然所有人事物都在改變,但不變的是那個他曾經無法改變的無力,回到武陵後也如是的景況。
筆者對於戲中戲中印象深刻在於,互爭場地的過程中,《暗戀》導演:「看你的喜劇很想哭」;《桃花源》導演:「看你的悲劇很想笑」,所以何謂悲劇、何謂喜劇呢?我們多數時候看待喜劇是以笑面對;悲劇則是以哭面對?這讓筆者思考,最根本的情感回歸於現今世代與連結,其實喜劇和悲劇是一體兩面,或許未必需深究,無論其定義與界限在《暗戀桃花源》裡,也許悲喜的交織,得以讓整劇更加完整,也帶出人生的本質意義即是悲喜皆有而無單一發展。
《暗戀桃花源》與這個世代不難免有距離感,歷史時間與政治的改變,但在演出的當下之所以被感動,筆者相信是在劇場裡所有人再次一起觀看了這段過往,劇場本身也承載了經驗回憶。之所以經典恆存,也是因能讓四十年後的今天的觀眾有所連結與情感共鳴。
《暗戀桃花源》
演出|【表演工作坊】
時間|2025/04/20 14:30
地點|臺中國家歌劇院 大劇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