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場讀演會是由財團法人吳三連獎基金會邀請黑眼睛跨劇團,針對歷屆獲獎詩作、小說改編成讀劇、演出。由編劇兼導演的陳雅柔從得獎作品中自由節選片段,再組合成五幕文本《離海沒有浪》。文字上並未全然改寫成獨白或對話的劇本格式,而保留了兼有自敘與他敘的小說文體。呈現上出現了讀詩、雙方或多方獨白、一人獨白四人同場協力演出的有趣畫面,演員時而作為角色而獨白,時而為主要角色共同建構畫面或製造聲響。僅僅藉由四位演員的表演、走位和面向的不斷變化,加上現場製造的聲響,快速的切換和營造不同場景與氛圍。在文體、聲響、讀劇方式與表演方法上,為觀眾提供了相當細緻而多元的聽覺與視覺體驗。
離海與無浪——島嶼之民的泛鄉愁
海洋,或許可以說是這座島嶼上同時生活的不同族群所共同擁有的「泛鄉愁」了。如同〈海岸餐廳〉中的漢族廚師和原住民老闆之女,從相戀、相怨到遺憾的故事所隱喻的,台灣正是一個多文化交會和衝擊的場域,而海洋的意象正是所有生活在這島嶼之民所共有的泛鄉愁。「離海沒有浪」點出了以海洋作為家鄉的意象,再藉由「離」指涉了一個更為普及共同情感──離散與失根的鄉愁。原本因為節選的方式而變得片段的文字意象,因為海浪的意象而重新串連起來。無論是開頭的台語讀詩選;一位失能者的自語;為了家庭經濟而失學,被迫放棄教師之夢的少女,及其倍感虧欠卻無能為力的離島家鄉父母;從送餐口開始萌芽的流浪廚師與店主女兒的戀愛,即便有情人終成眷屬了,為了顧及自家小吃店生意而不自覺日日喝到兩眼發直的妻子,終究在丈夫負氣離家意外喪命之後,才明白拒絕陪客飲酒根本無損店內生意。
這些文字與故事本身就具有強烈的隱喻性,而創作團隊在處理這樣的文本時,採取了一種輕柔又痛楚的態度,讓原本文字作品中的酸楚如沙灘的浪潮一般,一波一波朝著觀眾而來。例如賴玟君詮釋〈天空的眼睛〉的段落時,一個人喜孜孜地、絮絮叨叨地邊做菜邊對家人說些心裡話,手邊的菜與物品卻不斷被周邊兩位演員奪走。對於那些被消失的、被奪走的東西,怎麼也無法明白,卻只能笑著並試著尋找別的方法繼續生存下去。
魚缸與竹筒裡的海浪
緊扣著劇名《離海沒有浪》,在離鄉的鄉愁中,不斷出現擬似海浪的聲音。
觀眾可以清楚看見這些聲響的來源,從小小的魚缸中不斷傳來海浪聲、雨笙裡的大落雨聲、捏碎米粉之聲……這些極其細微的聲響,在現場的收音與後製中,宛如低迴的海浪之聲。有趣的是,這些可見的聲響製造、似浪而非浪的聲音,是一種無法回歸的家鄉、無法排解的鄉愁的深刻隱喻。彷彿是即便不斷聽見海洋的召喚,卻怎麼也無法再回去的故鄉、永遠無法抵達的海岸。因此,這些不斷迴盪擬似海浪的聲音,變得近乎是嘆息了。在聲響的重重迴盪中,離散與失根的鄉愁濃郁的化不開了。
離海無浪的失根鄉愁
雖然文學劇場並不少見,但是這部文學改編劇場的作品特別有趣的是,《離海沒有浪》並不是單一文學作品的改編,而是多文本的改編創作。編導陳雅柔從為數眾多的得獎作品中,自由節選段落、重新編排而形成一個新的劇本,包括李魁賢詩選〈港邊〉、〈霧的來去〉、〈霧來的時候〉,蔡素芬《海邊》裡的〈潮聲〉、〈無浪的語言〉、〈海岸餐廳〉,夏曼・藍波安《天空的眼睛》。這些作品本身的性格和意象都很強烈,如何改編這些作品並匯集成一個新的文本,高度考驗著編劇本身的文學和劇場素養。
《離海沒有浪》保留了詩與小說的文字特性,以海洋作為家鄉的意象和聲響貫穿全劇。以文字、表演和聲響三種媒材,從失能者、都市底層到離鄉的離島海洋民族等廣義的台灣民間意象中,透過文字與聲響的互文性,以詩意而溫婉的結構,建構了一種困頓的、失根的、離散的、跨族群的當代台灣鄉愁。
《離海沒有浪》
演出|黑眼睛跨劇團
時間|2019/04/20 19:30
地點|思劇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