臺北藝術節新任藝術總監耿一偉,初登場雄心大志,為觀眾端上十二道琳瑯滿目、風格多樣的「嘻笑」節目,為暑假的臺北,帶來一番熱鬧的表演藝術盛宴。日前於松山文創園區上演的《金龍》,是選用德國劇本、德國導演,但由台南人劇團製作的演出,這種台灣目前流行的跨國合作方式,也顯示臺灣表演藝術,極欲與國際接軌的企圖。
這個由德國中生代劇作家羅蘭‧希梅芬尼,於2009年首演的劇本,充分展現了歐陸,正方興未艾的「新文本」浪潮,書寫方式不但遠遠脫離寫實主義脈絡,拋開布雷希特「疏離劇場」的束縛,進而採取更激進的「反再現」姿態,根本否定了「我看到的,即是真實」此一日常通則。特別是書寫的方式更是貫徹「總體劇場」的概念,撕裂了傳統文字語言線性脈絡,(本劇)並將社會議題及演員的表演,作為展現文本的重要符碼。
不過這種用超現實手法、裝載高密度劇場元素的《金龍》,卻是一個「導演」的劇場,導演只要稍微不甚,文本詮釋可能是失之毫釐、差之千里。所以儘管可以看出整體舞台視覺效果,乾淨俐落有創意,水準整齊的演員,在舞台上卯盡了全力,必定是經過了不少時間的排練,可是整體來說,演出還是太長、太悶,並且花招盡出後,並沒有結下意義的果實,問題可能就出在導演的詮釋。
劇本特別標示由五個演員(三男兩女,兩老、兩少、一男人)扮演主要發生在德國某中式/泰式/越南餐廳,其狹小擁擠廚房的故事,而從這個擠滿非法亞洲移民黑工的廚房出發,相互穿插糾纏餐廳內外的八條故事線,一共有48個場景、17 個角色。劇本安排了由這五個年齡層標示清楚的演員,一人多角快速跳躍式的扮演,並且還刻意男人扮女人、老人扮年輕人,完全顛覆了所謂「身體」的既定符號,這種手法同時也將本劇之焦點,集中在演員(人)的身上,也就是說,劇作家刻意將這種快速、混亂的「扮演」暴露,身體性地挖掘人們(身體)更內在的「共同情感」。
很可惜演員是五位年輕演員,文本中身體的差異性失效(只有陳彥斌部份得分),雖然導演在刻意放大的廚房意象舞台,讓演員快速奔跑、長距離走位來放大生物性能量,可是這種同質性太高的身體,展現不出角色質感的層次差異,並且這種稍嫌單調的手法,同樣出現在表演的方法上面。導演從戲的開始,就徹底執行劇本的「錯誤」搬演指令,此時演員必須展現的,不是進入劇本中相反的角色,而是要扮演的同時,表現對其角色的「態度」(這方面各個演員表現參差不齊,越是有寫實表演舞台腔的,表現越糟糕),有了這個態度,才能展現文本想要命中的核心。
但這方面導演並無力掌控,只有費心安排了大量的精巧走位,但卻任由演員機械性的執行單調的「錯誤」扮演指令,也看不出這種刻意重複背後,欲堆疊凸顯的意義。同時更令人不解地,劇末年輕男孩(角色)敘述其屍體飄回中國的長段獨白,竟然採取的是「進入」角色的方式,完全瓦解了之前的用力鋪陳的觀點及手法。
這齣戲背後的意義(文本想要命中的核心),恐怕才是這一切怪異劇場手法服務的對象。雖然節目單、文宣中不斷出現本劇「全球化」重點字眼,但筆者有不同的意見,細看劇本中不斷出現「螞蟻與蟋蟀」寓言,恐怕才是其文本背後,關於「階級」問題的真實。
這些非法移民偷渡到海外,窩在「金龍餐廳」的狹小廚房,這種開在廉價郊區的便宜餐館,這些人和他們的鄰居、顧客,構成了相沫以儒的一群人,特別是吃到死亡年輕男孩蛀牙之空姐,這一支線故事,藉由空間的任意移動(自由?)和動彈不得(不自由?)之對比,但最終他們還是脫離不了社會(勞動)階級的掌控,與其他眾多角色一樣,終究困在慾望的無法抵達。但是導演並沒有對此有任何詮釋,最後反而掉入對所謂中國海外非法勞工,刻板式的廉價同情,特別是這齣戲又是由華人演給華人看,其中尷尬更不在話下。
《金龍》可說是歐陸相當新潮的劇場文本,展現相當前衛的總體劇場觀念,藉由這個跨國合作,相信必然對於臺灣的劇場界(特別是非常努力的台南人劇團),帶來許多新觀念的衝擊。
《金龍》
演出|台南人劇團
時間|2012/08/04 19:30
地點|臺北松山文創園區多功能展演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