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進場,好久沒看到這麼中規中矩的階梯座位配置,對照全暗的舞台,開演前完全看不到的舞台設計,充滿神秘感。
這次我也充滿實驗性(臨時起意)地帶了三位從未進過劇場看現代舞 ,加起來破兩百歲的觀眾初體驗。演出開始:
一個空臺。
全場燈亮至終場。包括觀眾席場燈。
展演者著紅色上衣便服。《春之祭》樂音出。
展演者一開始背台指揮,數小節後,面對觀眾指揮至終場。兩廳院掛的宣傳片段,無任何不實廣告,童叟無欺。職業指揮家當然不可能滿場飛躍,展演者立錐在虛擬的指揮席間,自持的不跳,不演,整場老老實實就只是「指揮」而已。
是的,就是那種看起來「好像什麼都沒有嘛?」的展演。賭起氣來也可以嗆聲說這樣收我800那我也可以啊的那一種形式。說實話,場燈全亮時我真的抖了一下,因為我很擔心兩百歲的售後服務啊!
看著每一個人的指揮。閉著眼睛沉醉的指揮。音樂繼續,但瞇著眼停下來看著的指揮。指揮下場走進後台,留下一個空蕩蕩的舞台,但音樂仍繼續走著。從後台回來重新上台,但音樂模糊曖昧的指揮。音樂乍停,無聲靜默,仍投入的指揮。
指揮的意志,如何透過肢體向樂手傳達?這場不說話的學術發表會,大綱明瞭,分段清楚,沒有驚奇也不算有太多意外。破題,各面像討論發展,反向詰問,總結。
展演者轉身面向觀眾,全亮的觀眾席場燈,宣告觀眾已從被動觀看,轉化為樂手的位置。廣義的來說,觀眾也被賦予了角色,參與這場展演。換句話說,原先的觀眾,當下也被指揮反觀看了。而打破第四面牆,總是要付出代價的。畢竟台下/或台上?觀眾的任何反饋,即使只有視線與坐姿,都是拳拳到肉,展演者亦無從閃躲,這正面承受需要的力氣,恐怕不比滿場飛舞少。
當重複性累積到一定量,就進入下一段論述。樂音流暢無誤,但指揮身體擺動慢慢停下,瞇起眼凝視,接著靜靜離場,拋棄了場內的觀眾/樂手。觀眾直覺想問,啊現在是甚麼情況?觀眾並未犯錯卻遭到冷戰對待,如同樂手問指揮你到底要什麼?指揮反問樂手,你為什麼不懂我要什麼?無論是語言還是肢體,都還是會有溝通無效的時刻。這是設計,還是即興?會持續多久?總不會是行為藝術吧?
不過這是正經的論文體,不跟你賣弄玄虛。經過計算好的時間,你懷疑夠了指揮就回來了。音樂從模糊漸漸恢復明亮,在最後的樂音收束以前,來幾個有指揮動作卻完全無聲的小節。一樣濃厚的肢體張力,只是抽掉音樂,明明本質不變,卻瞬間荒謬起來,簡直像個玩笑。總結這先有音樂,才設計發展出指揮的展演,是個認真的玩笑,也是個中規中矩的seminar。
其實兄嫂臨時被拉進劇場是因為老母力邀證人見證賭局:看表演是坐監不是盡孝。演出後民調:嫂嫂覺得新鮮,哥哥回答演出很精彩,不過哥哥的身體倒是很誠實的從頭到尾坐立難安。整場無人睡著。老母發表評論:「一開始伊在模仿指揮,後來伊真的在指揮。」我頷首。接著老母反問指揮中途走掉我看懂嘸?不肖女假裝謙虛的回答說應該有看懂一點點(以下恕刪噴口水300字)。她不以為然的翻了個白眼,「恁這款人就是愛鑽牛角尖,想太多!那個阿督仔就指揮得很累,去後面喝水而已!」問老母這樣打賭算贏嗎?她哈哈哈哈笑了個老花枝燦爛而不答。
《春之祭》
演出|薩維耶.勒華
時間|2018/07/07 14:30
地點|國家戲劇院實驗劇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