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著《不存在的女兒》是一本由美國作家Kim Edwards所寫的小說,角色眾多,關係也相對複雜。編舞者將舞作的重點置放於醫生、妻子與護士三人之間的關係上,一本厚厚的文學作品,透過編舞者的理解與轉化,濃縮成了四十五分鐘的精華舞劇,恰恰也掌握了舞蹈「長於抒情」的特點。
時間悄悄來到開演前十五分鐘,那正是觀眾的進場時間。帶著「觀眾」心情的我走入了劇場,首先看到的是,在空間不大的玄關處,擺放著一張又一張女嬰、女娃的照片,令人不禁佇足。進入觀眾席,不期然的望見其中一位女舞者已站在上舞臺的角落區,靜靜地、悄然地、神情肅穆地望著有孩子拓印影像的玻璃製品,爾後,穿上黑色風衣外套,緩緩離去;另一名女舞者,行色匆匆的抱著一個襁褓中的嬰兒,穿梭於2樓的環形迴廊與觀眾席的走道中;唯一的一位男舞者,則身披醫師白袍,手上拿著單眼相機,在舞臺上與觀眾席的走道中,急切地捕捉每一個他想要的畫面。在等待節目開演前,這三位舞者多次重複這些動作,不僅成功營造氛圍,也簡單明瞭地點出故事中的三位主角──妻子(諾拉)、護士(卡洛琳)、醫生(大衛)。這時再定睛一看,才發現舞台背景上投影了許多女嬰和女娃的黑白照片,而這些照片正是進場玄關處所擺放著的,編舞者巧妙地結合了即時影像投影技術,讓觀眾們不自覺地參與其中。彷彿也在暗示著我們,接下來所有的故事情節,都是在我們生活周遭有可能的發生一般。
舞臺上,燈微亮,救護車的鳴笛聲劃破天際,伴隨著緊張的音樂旋律與節奏,接踵而來的嬰兒「哇──哇──哇──」哭聲,讓人聯想到產婦臨盆的急迫、醫師接生的畫面,還有著父母迎接新生兒的喜悅。三位舞者踏著輕快的舞步,帶著愉悅的心情,為《快樂嗎?諾拉》揭開序幕。接著,情緒漸漸改變,三人眼神與肢體上的互動開始充滿詭譎與曖昧的氣氛;兩位女舞者屢次將食指直放在嘴巴前,彷彿在告訴我們「噓──,不要告訴別人。」多次重覆的符號性動作,彰顯了推進整部作品結構的主要情節──秘密。開頭的歡快情緒,也更與下一段抑鬱灰暗的情緒形成強烈對比,同時間渲染了秘密的殺傷力。
親自為妻子接生的醫師,在第一時間即知道雙胞胎女兒患有唐氏症,基於保護與「同理」妻子的立場,請求護士將女兒送到專門照顧心智障礙人士的機構,並「善意」的欺騙妻子女兒已經夭折,橫在三人之間的秘密就此產生。動作設計上,兩人不斷嘗試靠近彼此,卻又不斷彼此閃躲,依稀能感覺到曾經深愛彼此而共組家庭的兩個人,因為一個不能讓妻子知道的秘密而逐漸疏離、漸行漸遠。在二樓迴廊時的互動,兩人的悲憫與不捨,妻子眼神上的探詢,伴隨著不敢直視妻子的醫師;隨著舞作的推進,兩人重複著靠近與閃躲,穿過觀眾席,走到了鋪著黑膠的舞臺區,動作和情緒也越發對立與激烈。我想著……或許越是親密的兩個人,越是容不下一點秘密。
護士是愛慕著醫師的,於是接受了他的請求,但也因為這份愛意,讓她決定自己將孩子撫養長大。幸運的是,她覓得良緣,相對於醫師的家庭,實為強烈對比。然而舞劇中並未在這些情節上多加著墨,而是讓我們看醫師與護士之間因秘密而糾纏的曖昧。兩名舞者坐在觀眾席起舞,如同在公園裡的長椅,不經意的與故人重逢。醫師不停靠近且急切探詢,護士也執意閃躲,然而兩人之間心知肚明的秘密,卻讓誰也逃離不了誰。於是乎,無論護士如何躲開,兩人終究有一隻手是連在一起的,斷不了,也扯不開。
極戲劇化的,醫師驟逝,糾纏三人多年的秘密揭曉,此時〈I started a joke〉音樂緩緩響起。確實,這真是個天大的謊言與笑話,原來雙胞胎女兒仍活在這世上,原來這就是醫師夫婦漸行漸遠的主因。接下來的舞段,兩名女舞者共同面對舞臺的不同方向,重複跳著同樣的舞步,畫面和諧。遠望著,醫師出現在二樓迴廊,懷抱嬰兒、慈愛的俯身與孩童互動,陪伴孩子成長的過程歷歷在目;這時,彷彿看到光和希望。兩人的過去在平行時空中,共同思念著、養育著、陪伴著,而接下來的日子,或許將會為了共同的愛而攜手前進了。
餘音繚繞,短小而精悍,雖抽離了大量的敘事情節,仍能從情境的鋪設與舞段的編排一窺究竟。開場前營造的氛圍,善用劇場的獨特形式也是一大亮點;三位舞者稱職的詮釋人物角色,也令人不自覺心情起落,舞者又稱舞蹈演員,實為應當。
所以,親愛的諾拉,妳到底是否快樂呢?私以為,無論外在的境遇如何紛擾,快樂與否仍取決於自己的內心。欣喜的是,即便是悲劇的開始,三人間糾心纏繞,編舞者仍讓我們在最終看到一絲光明與希望。快樂與否,或許也已經不重要了吧。
《快樂嗎?諾拉》
演出|InTW舞影工作室
時間|2016/10/16 19:30
地點|納豆劇場